兩秒后。
陸懷征大概是覺得有點失態(tài),低頭佯裝咳嗽,轉(zhuǎn)開眼,輕飄飄敷衍地丟出一句“是么?厲害了?!?
于好沒察覺,還挺鄭重其事地點了下頭,“是啊?!?
陸懷征翹了翹嘴角,決定不再跟她瞎扯:“你睡一會兒吧,后半程路更陡?!?
于好還想跟他多聊會兒,發(fā)覺他態(tài)度有些冷淡,也不敢再開口,聽話的哦了聲,闔上眼開始休息。
“身體不舒服早點說,別硬撐?!彼H上眼之前又叮囑了一聲。
于好嗯了聲。
車窗外日光暖烘烘地落進來,大巴車廂被暖氳的光盈滿,曬得人懨懨犯困,身旁的姑娘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陸懷征全程沒睡,一般這種時候他跟孫凱要負責(zé)全車人的安全,會比平時警惕,身旁又多了這么一人,他幾乎是甄心動懼,半耷著眼養(yǎng)神,偶爾睜眼看看于好的狀態(tài)。
車子沿著陡峭的山脈間一路環(huán)形而上,一面是巍峨聳立的蒼青色山體,一面是刀削斧砍般的山崖。羊腸鳥道的山路崎嶇險峻,還是條痕跡斑斑的黃泥路,在這深山老林里常年濕漉,泥濘不堪,車輪壓過時顛來簸去,晃得厲害。
開車的司機是個部隊里的老師傅,開得快,腳雖穩(wěn)也架不住這山路陡峻。
陸懷征低頭看了眼被震得搖頭晃腦的于好,過去拍了拍司機的肩膀低聲說:“不用這么快,不趕趟兒?!?
老師傅哎了聲。
陸懷征手搭著司機的座椅,俯著身剛說完,車子已經(jīng)駛出山頭,眼前風(fēng)景豁然開朗,在陽光白茫茫地直射中駛上了平穩(wěn)的路面,前方隱約可見邊防雷達站的天線。
司機問:“陸隊,雷達站快到了,需要下去打個招呼嗎?”
陸懷征思考片刻,等車往前滾了幾十米才瞇著眼說:“你現(xiàn)在踩剎車吧,慢慢停過去,我跟孫凱下去打個招呼,別把于醫(yī)生她們吵醒了?!?
老師傅照辦,捏著三寸勁跟踩棉花似的小心翼翼踏下去。
等車停穩(wěn),陸懷征轉(zhuǎn)身叫上孫凱,拿上帽子準備下車的時候,看見于好那位置少了排窗簾,先前被山擋住,倒是沒什么光,此刻駛上平路后,于好整個人就赤.裸裸地暴曬在陽光下,那臉悶得通紅。
陸懷征伸手毫不留情地把身后士兵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一把扯過來,給于好遮住,一點兒光都不露。
后排光線驀然扎眼,士兵懵懵然轉(zhuǎn)醒,一臉無措。
于好這會兒醒了,見他戴上帽子以為到了,忙整個人坐起來,搓搓眼睛,問:“到了?”
孫凱率先下去,陸懷征仰著頭扣下巴上的帽扣,頸部線條流暢干凈,說:“還沒,你再睡會兒,到了我會叫你。”
說完就下車了。
于好把窗簾拉開一條縫,湊過去看了眼。
他跟孫凱朝雷達站過去,還沒進門,便有人迎出來,沖他倆敬了個禮,在門口聊了兩句,沒過一會兒,又出來一個年紀稍長的老兵,不知道說了什么,陸懷征跟孫凱相視一笑走進去。
于好看得入神,不知道耳邊什么時候冒出一顆腦袋,趙黛琳陰惻惻地盯著她,“偷窺?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癖好?”
于好不搭理他,放下窗簾靠回椅子上假寐。
趙黛琳又笑起來,“哎,我?guī)湍愦蚵犨^了,陸懷征這幾年都沒正式交往過一個女朋友,而且,前段時間他領(lǐng)導(dǎo)給他介紹一部長的閨女也被他給拒絕了?!?
于好仍是闔著眼,“我知道?!?
趙黛琳喲了聲,“看來你倆發(fā)展速度超乎我想象啊,我還跟孫隊說你倆都這么悶,我估摸半年也磨不出一個繭子來?!闭f完嘆了口氣,“干他們這行也不容易,我聽孫隊說,陸懷征是他們那位栗參謀長特招進來的,在軍校的時候就認識了,對他期望特別高,也特別嚴厲,別人訓(xùn)練的時候跑圈都是十圈,二十圈,就他是五十圈五十圈。而且陸懷征剛來時也是一刺頭兵,特別難搞,脾氣又大,天天跟教官作對,做事情也喜歡劍走偏鋒,后來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出過一件事,接受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性格倒是沉了很多?!?
“什么事?”
趙黛琳搖搖頭,“孫隊說這涉及軍.事機密,不能說了?!?
說到這,趙黛琳看見陸懷征跟孫凱從雷達站出來,“到了再說,給你們家陸隊騰位置哈?!?
于好聽見“你們家”這三字心莫名一動。
八字還沒一撇呢。
陸懷征跟孫凱跳上車,吩咐司機開車,然后一人遞了一包壓縮餅干給于好和趙黛琳,于好接過,陸懷征摘下帽子在她身下坐下,“雷達站同志知道我們隊里有女同志,特意給的。先墊墊肚子,馬上就到了?!?
“謝謝?!?
從上車到現(xiàn)在,于好不知道說了多少聲謝謝,留個位說謝謝,拿瓶水說謝謝,別人給個餅干也說謝謝。
等于好吃完,陸懷征隨手接過她吃剩下的外包裝紙,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里,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以后跟我不用這么客氣?!?
于好看過去。
陸懷征擰了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兩口,又補了句,“于情于理,我照顧你都是應(yīng)該的。”
“好。”她一笑,由衷地說:“你比以前成熟很多。”
陸懷征低頭笑笑。
此時已經(jīng)近五點,太陽落山,在一片色彩斑斕的霞光中,于好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清晰卻透著一絲陌生。
以前有個算命先生說過他是燕頷虎頸的長相,放古代,就是王侯將軍的貴相。后來于好在《班超傳》中看到一句:“生燕頷虎頸,飛而食肉,此萬里侯相也?!彼既滩蛔∠肫鹚?
還問過他,你前世會不會是個征戰(zhàn)沙場的大將軍。
當(dāng)時少年說,不不不,我前世一定是個游手好閑的王爺,你肯定是我府里的小丫鬟。
想到這,于好又笑起來,忽而抬頭問他“還記不記得當(dāng)初算命先生說的?”
算命先生的話記不太清,不過他記得那天他陪她去書店買書,結(jié)果這丫頭腦子不知道裝了什么,兩手空空就出來了,錢包也沒帶,那個年代也沒支付寶,最后是他付得錢,其實就算她帶了錢,他也不會讓她付錢的。
回學(xué)校的時候這丫頭非要把錢給他,他不肯收,兩人還為此吵了一架,最后還是他腆著臉過去求和,死乞白賴地跟她開玩笑:“錢就算了,要不你讓我親一下得了?!庇诤卯?dāng)下就黑了臉,好幾天沒搭理他。
現(xiàn)在想想,那會兒是真渾,什么話都敢往外蹦。
于好冷不丁冒這話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狐疑轉(zhuǎn)過頭去:“怎么了?”
話還沒問完,大巴忽然急剎,停了下來,全車人身子往前猛傾,陸懷征伸手去攔于好,長臂把她牢牢壓在座椅上。
下一秒,他跟孫凱互視一眼。
司機回頭,看著陸懷征:“好像爆胎了。”
陸懷征說,“我下去看?!?
剛站起來,
“砰!”
前方轟然發(fā)出一聲巨響,霎時間,水花泥坑四濺,四周樹木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瘋狂舞動!
大巴車隨之框框晃動,在霞光中要被震碎。
陸懷征直接撲過去反身去抱于好,單手撐著座椅,整個人弓著背擋在于好面前,另只手虛虛攏著于好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