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好下了飛機就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剛在飛機上聽邵峰介紹說是在西南邊境,他們每年都會被臨時派往這邊一個月,說是集訓(xùn),也是駐守。這支精銳部隊,其實他們一年四季在自己軍區(qū)的時間不多,大多時間都在世界各地派兵,三個突擊隊輪守。
陸懷征戴上扣上帽子,簡單交代了幾句,就讓士兵們列隊上了車去邊防站的車,于好跟趙黛琳最后上車。
前排四個位置,陸懷征跟孫凱并排坐了倆,旁邊空了倆,其余位置已經(jīng)已經(jīng)坐滿了,全是戰(zhàn)士們黑壓壓、整齊劃一的頭茬。
陸懷征靠在椅子上,掃了于好一眼,下巴點了點旁邊的位置,“坐吧,都是山路,你們女孩子坐后排吃不消。”
于好說了聲謝謝。
陸懷征道貌岸然一聲不客氣,便闔眼開始休息。
孫凱洞若觀火,那天被他開走車,鬼混到大半夜才看見那車緩緩從軍區(qū)外進來,他一個轱轆便從床上彈起來,隨便套了件衣服便守在宿舍樓下等他甩著車鑰匙進來,嚴刑逼供下才知道這丫居然丟下他泡妞去了。
孫凱當年跟他是一個軍校畢業(yè)的,又一起進了空降旅,陸懷征任命一隊隊長的時候他還是個班長,但兩人朝夕相處了這么些年,要說了解,還真沒人比他更了解他。
別說泡妞,陸懷征常年泡在大老爺們堆里,孫凱幾乎沒見過他跟女人約會,有時候聚餐的時候,總有些不怕死的新兵蛋子想探探陸懷征的感情史,然而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不見他松口,倒不是沒有,就是不肯說。
他說說出來太丟人了,不說。
結(jié)果那晚在宿舍樓底下,陸懷征不知道受了哪門子刺激,第一次跟他說起了于好。
孫凱還真是挺驚訝的,“就咱們那小于醫(yī)生?”
陸懷征抱著胳膊靠在墻上,臊眉耷眼地叼著跟沒點燃的煙解饞,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著當年的事兒,孫凱聽得一愣一愣完全沒想到他還有那么陽光開朗的一面兒,其實私底下也挺陽光的,但曾經(jīng)那種無憂無慮的少年意氣已經(jīng)被歲月打磨成堅韌不拔的男人味了。
“那你現(xiàn)在到底怎么想的,兄弟?”孫凱好奇地問。
其實陸懷征一開始真沒想那么多,婚宴那晚重逢,他心理有準備,因為林昶找了女朋友并且把宋小桃介紹給他們那一眾兄弟的時候,他無意間從宋小桃嘴里聽說過于好的名字。
他一開始覺得那就是個重名,沒太在意,但聽到那名字的次數(shù)越多,他越忍不住好奇,最后決定確認一下,他故意抽了宋小桃上班的前一晚去林昶家打游戲到通宵,第二天離開的時候順嘴提出送宋小桃去研究院。
其實還沒到院門口的時候就已經(jīng)確定那人是她了,路上隨口問了宋小桃?guī)拙?,宋小桃還拿照片給他看了。
模樣完全沒變,還是當年那個眉清目秀冷冷冰冰的小姑娘。
當時心里不知道哪來一股勁兒,就覺得這丫頭忒沒良心,當年他對她算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了吧,轉(zhuǎn)學(xué)這么大事兒也沒通知他一聲,說走就走。
只是沒想到她后來沒去清華,去了北師大心理系。
婚宴那天他知道她會來,跟人聊天的時候伸手幫她擋了下其實也是下意識,抽回手插.回褲兜的時候面兒上裝得云淡風(fēng)輕,他其實賊后悔,狗腿!奴性!
后來看她一整個晚上都在走神,其實他心里還挺爽的,鉚足了勁沒搭理她。
可回到部隊,又覺得自己毛病,都過去這么久了,葡萄都曬成葡萄干他爺爺了,就算是黃河水都快淌干了,何必跟她計較?
再說,當初沒名沒份的,還被你占了便宜,轉(zhuǎn)學(xué)不告訴你也是應(yīng)該的。
心里另一個小人卻說,那點兒便宜算啥啊。
頭頂又冒出一個拿著大鐵錘的小人梆梆用力敲他頭頂,叉腰說:“你親了人耳朵呢!追女孩兒是你那么追嗎?。繝敔斦f了多少次,要付出,不要輕浮!”
所以后來在軍區(qū)再遇見她的時候,沒忍住,逗了逗她,說話嗆她,發(fā)現(xiàn)她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樣看起來高冷實則呆蠢。
他坦率承認,自己這八年都挺心如止水的,沒對其他人動過心,也承認自己對于好還有感覺,時間是個很可怕的東西,不管曾經(jīng)多么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的傷疤終會在燈火中歸于平靜。
孫凱一拍腦門,“既然有感覺,那你還猶豫什么?追啊!”
他搖頭無奈地笑笑。
這種感覺就像是心里被灑滿了蒲公英的花絮,不見風(fēng)日時倒也平靜,稍微起些波瀾,那花絮便零零碎碎盈盈繞繞灌滿了他心口,撓得他心癢,卻找不回從前濃烈的感覺。
再加上,他雖總跟手底下的兵說,咱這其實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可每次出完任務(wù)回來,他自己都知道有多不普通,以前沒有她的時候,他隨時隨地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上次巡航時,在空中跟人對峙兩個多小時,他當時真還挺慶幸的,幸好他倆當初沒在一起,不然她現(xiàn)在該多傷心啊。
他想,這些都需要時間。
等于好兩人坐下,孫凱拿胳膊肘捅了捅陸懷征說,給了個相當善解人意的建議:“要不我跟小于醫(yī)生換下位置?”
陸懷征沒睜眼,“不用。”
孫凱明白,陸懷征這人就是有點軸,平日里私底下怎么跟你插科打諢都行,但一扯上工作的事兒,就變得不茍笑,老成持重。更別說讓他當著這些自己手把手帶的兵面前去追女孩兒,估計也拉不下這個臉。
孫凱搖搖頭,倒也沒執(zhí)著。
這邊,于好剛坐下,趙黛琳就拿胳膊肘捅了捅于好,沖她和陸懷征擠眉弄眼道:“挺體恤你的啊?!?
于好面色不改地說:“他一直都很體恤女同志?!?
趙黛琳切一聲,“你到底怎么想的?昨天怎么忽然要提出結(jié)婚?”
于好垂眸,想到那天回老宅。
老于家人口多,包括于國洋在內(nèi),總共六個孩子,于國洋最小,上頭三個姐姐,兩個哥哥。
于老太太年輕時還是個黨干部,退了休也是個不甘寂寞的老人,要求每月最后一個周日所有人必須回老宅吃飯。
馮彥芝早年是不允許踏入老宅的,直到于好考上大學(xué),于老太太忽然松了口,允許馮彥芝去老宅吃飯。
那天家宴,老于系里開會不在,于好的三姑姑向來話多,加上自己女兒前陣子離婚又嫁了個上市公司的老板,有種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優(yōu)越感,三句話繞不過怎么挑女婿這個話題,一聽于好還沒男朋友,就數(shù)落了馮彥芝幾句,年紀這么大了你怎么還不著急,再大就嫁不出去了,難道要咱們老于家的孩子成為那些人口中的大齡剩女嗎?那可真成老幫菜,別說你條件好,條件再好年紀大了也是白搭。
馮彥芝雖然平日里也這么催于好,可她絕對不允許別人說一句自己女兒的不是,當下就諷刺了一句,“不著急,這結(jié)了婚也還有離婚的,還是睜大眼慢慢找比較好?!?
三姑姑當下就黑了臉。
吃完飯,于老太太就把馮彥芝叫進臥室訓(xùn)話,臥室門沒關(guān),虛虛掩著,老太太每個字都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傳進在座幾位親眷的耳朵里,“你剛剛說的那叫什么話?你別以為你嫁進于家這么些年就可以蹬鼻子上臉了,老于家族譜還沒你這個媳婦。折騰這么半輩子也沒給我生個兒子,生個女兒又笨又木訥,從小就不會討好大人,一點都不討喜,不結(jié)婚還有理了?她不結(jié)婚你這輩子都別想上老于家的族譜?!?
老太太故意不鎖門,當著所有親眷的面,給了馮彥芝母女倆一個下馬威,后來回去的路上,母女倆一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