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時停云一樣了解守定遠城的溫非儒。他有一半的南疆血統(tǒng),生活在邊境處,卻被入侵的南疆人殺了父母。
此人勇武過人,性情暴躁,每戰(zhàn)必親出殺敵,若是他當真受傷,面對此等稀少的兵力,有極大可能會派座下某位小將出戰(zhàn)。
明面上是表示蔑視,實際上是以驕掩虛。
若池小池沒有料錯,褚子陵會去信囑咐與他聯(lián)絡的人,若是溫非儒親自出來迎戰(zhàn),那便是他傷不重,千萬莫要硬戰(zhàn),白費軍力;若是溫非儒座下首將來戰(zhàn),那便要斟酌了再戰(zhàn),溫非儒很可能不在城中,同在定遠城中的張督軍智謀不錯,有些難對付;但若是派一小將來戰(zhàn),則萬勿錯失良機,說明城中主事者仍是溫非儒,那便調軍來戰(zhàn),非為奪城,而是務必要將溫非儒擒殺,斬去時驚鴻一條臂膀。
褚子陵這樣安排,還有一層妙用。
——他能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溫非儒的性情,知道的人有不少,不難根據(jù)他應敵的舉措做出如上推斷。
至于溫非儒將軍受傷的訊息是如何為南疆人所知的,大可以推到哪個細作頭上去,怎樣懷疑也輪不到遠在千里之外的褚子陵身上去。
但褚子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隔著千里之外謀算的,還有一個池小池。
時驚鴻何等人物,自家兒子一封書信寄去,不需詳說,他便能猜個十之八·九,定會有妥善的應對之法的。
自小,時驚鴻便教給時停云,打仗既要知道如何贏,也要知道如何輸。
這一場勝仗,算是他白送給南疆的見面禮。
看池小池出神,婁影索性停止了猜測,手握著書望著他,心里眼里都柔和得要命。
池小池把接下來的計劃醞釀個大概,看看時間,覺得自己與自家先生待的時間有些長,該出去放個風了,于是他招呼了一聲:“先生,我走了啊?!?
池小池挑簾欲下馬車時,婁影突然在他身后問:“你真的數(shù)了?”
池小池:“……什么?”
婁影注視著他:“二十七下?!?
池小池明白過來他指什么后,一攤手:“瞎說的。他自己又不會數(shù)。”
他又問:“你能聽到了?”
婁影說:“系統(tǒng)的部分功能恢復了,但只能聽見你那邊的聲音,說不了話,也沒法看到世界線?!?
池小池嗯了一聲,跳下馬車后,心里卻有些古怪:
婁哥問這種事干什么?
他自覺主動地否定了最合理的那個可能性,拍馬向隊伍更后方行去。
送走池小池,婁影繼續(xù)在佛手的清香里看書。
……實際上,他在翻閱世界線,尋找線索。
世界線的讀取功能已在半個時辰前恢復。
婁影只是很想聽池小池守在他身邊、認認真真地為他講故事而已。
他在推想池小池下一步可能的行動目標。
沉思半晌,他低頭看向手中握著的兵法,自自語道:“……鴿子?!?
不知是否是巧合,數(shù)秒過后,他耳畔傳來池小池的問話聲:“鴿籠帶了嗎?”
褚子陵的回話隨之而至:“都帶了,全都是將軍府里挑出的好鴿子,最差也是去南疆送過幾十次信的,公子請放心?!?
婁影笑微微地翻過了一頁書,默然不語。
當夜,全軍在白丘駐扎,埋鍋造飯。
他們本就是隨糧隊出發(fā),伙食自然不壞,晚上的飯食有黍米,還有烤雞。
待飯熟之時,嚴元衡躊躇幾度,下了極大的決心,才以自認為最自然而不造作的姿態(tài),坐到時停云身邊,跟他等著同一只雞熟。
池小池在末世啃過饅頭,在野外用個飯自是樂得逍遙。
他翻著鐵架上滋滋冒油的烤雞,問嚴元衡:“吃得慣嗎。”
嚴元衡平靜道:“我上過戰(zhàn)場。有次接連三日只喝飲馬的水?!?
他是說第一次上鎮(zhèn)南關馳援的時候。
池小池撕了只烤得表皮脆焦的雞腿給他。
嚴元衡拿在手中,并不張口,目光微微下移,注意到他腰間懸掛著一枚錦囊,皺起眉來,問:“此物是……?以前沒見到你佩戴?!?
池小池低頭看了看:“臨行前元昭贈的。”
說是嚴元昭贈送,實際上是他的側妃縫制的。
六皇子側妃也是個奇女子,閨名錦柔,十六歲時,得知自己要配六皇子,領旨謝恩后,痛哭了一天一夜。
外人都以為是喜極而泣,或是不舍出嫁,但她同為貴門的同齡小姐妹們卻很是理解,紛紛前去安慰。
用嚴元昭的混賬話來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死了,她一出嫁便要守寡呢。
當初的時停云好心糾正他:“你若是真死了,她會笑的?!?
嚴元昭的回應就是一腳。
他委屈道:“與我結親,有這么不情愿嗎?!?
時停云瞄了一眼圍繞在他身側的鶯鶯燕燕,道:“你能從花樓里出去再說這話嗎。”
嚴元昭實在是花名遠揚,被許去當側妃,的確不是什么好歸宿。
然而,時停云曉得,嚴元昭他喝酒騎馬蹴鞠狎妓,但在男女之事上,他除了皇上賜下的啟蒙宮女外,還真沒碰過旁人。
嚴元昭能如此逍遙,全是蒙受生母恩惠,他生母又是故皇后,眼見父王情深,嚴元昭心中對自己的正妻也有了期許。
他只想讓最愛之人做他正妻,最愛之人為他生子。
錦柔嫁去當夜,嚴元昭便與她說清,他對她沒什么感情,她也不必對自己有什么感情,她獨自一個在六皇子府中愛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別弄出什么污糟事情來,他的錢足夠養(yǎng)著她,好吃好喝,一世快活。
六側王妃也是個耿直人,像尋常女子那般犯了幾日嘀咕,發(fā)現(xiàn)嚴元昭的確是對她毫無興趣,便樂得自在,成日里繡繃子,嗑瓜子,種葡萄,逛書市,不亦樂乎。
此番時停云要去南疆,嚴元昭回府同錦柔說了,她便趕了個一雙荷包出來,去寺里開了光,嚴元昭一個,時停云一個。
嚴元昭送荷包來時,難得嚴肅了一把:“給我收好。這物件是大師開過光的,若你有險,此物會有感應。無論千里萬里,我都會去救你?!?
池小池接過荷包來時,在手里掂了掂,想,你們直男都這么給的嗎。
聞,嚴元衡目光變幻。
早上出發(fā)時,他拜別父王時,便在六皇兄腰間瞄到了此物,觀其式樣,與眼前這個恰是一對。
……難道……停云所說的心儀之人是六皇兄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池興致勃勃挖坑中。
十三給自己挖坑中。
十三:哪怕全世界都是給,我都不可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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