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在于道門不是以前的道門了，三道紛爭加劇，兩大陣營高度對立，偏偏佛門這次是精準伏擊，‘死亡之?！阌袃蓚€齊州之大，佛門卻能直接確定陳真人的出行時間和路線，一舉伏擊成功，這說明什么？說明有內(nèi)鬼，而且是級別很高的內(nèi)鬼?！?

“內(nèi)鬼是誰的人？會不會是太平道的人？一般情況下，我們怎么辨別幕后黑手？誰獲利最多，獲益最大，誰就是幕后黑手。這次陳真人死了，誰的獲益最大？是太平道。因為西域是師父的建功立業(yè)之地，要是西域亂了，勢必會影響到師父的選情，作為競爭對手的清微真人，就是最大受益人。所以太平道是最大的嫌疑人?！?

“如果是太平道的人，那就說明他們開始不講規(guī)矩了，出賣道門利益。從古至今，叛徒比敵人更可恨，用圣廷的話來說，異端比異教徒更該死。不僅我會這樣想，正一道和全真道的其他真人們也會這樣想，如此一來，一個外部事件又變成了道門的內(nèi)部事件，你說兩道真人是把賬全都算到佛門頭上？還是算到太平道的頭上？”

“就算與太平道無關(guān)，太平道是冤枉的，現(xiàn)在也說不清了。隨著三道紛爭加劇，兩大陣營愈發(fā)涇渭分明，道門的最大共識一直在縮減。作為最大受益方又是敵對方的太平道，怎么能說得清？還是那句話，這是個政治問題，講證據(jù)是小孩子行為，只要認定是誰干的，那就夠了。甚至說句誅心之論，在一些人看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就算不是太平道干的，也必須是太平道干的。”

“所以我料定，接下來道門的重心恐怕不是對佛門開戰(zhàn)為陳真人復仇，而是抓內(nèi)鬼，最好是找到太平道與此事有關(guān)的切實證據(jù)，只要證明了太平道與陳真人之死有關(guān)，是太平道出賣了道門利益，那么就會對清微真人的選情造成致命打擊，七代大掌教的位置也就穩(wěn)了?！?

“待到大掌教選舉塵埃落定，再騰出手來針對佛門，懲戒也好，復仇也罷，甚至是全面開戰(zhàn)，都可以徐徐圖之。唯獨這個大掌教之位，是慢不得的，也是緩不得的，該出手時就出手。”

“太平道也必然看到了這一點，他們?yōu)榱俗宰C清白也好，為了把水攪渾也罷，肯定要主張興兵開戰(zhàn)，對佛門進行打擊報復。所以你就會看到奇怪的畫面，全真道不著急報仇，要求穩(wěn)，講大局，講定力。反而太平道會更著急報仇，要開戰(zhàn)，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好像陳真人是太平道之人。這就是利益所在了，可根本動機沒什么區(qū)別，都是為了大掌教選舉，一切為大選服務(wù)。”

“在這個關(guān)口，三道逐鹿已經(jīng)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道門的臉面，那都是虛的，大掌教之位的歸屬才是實的。這就是所謂的分鍋吃飯，道門臉面是大家的臉面，要丟臉一起丟臉，可大掌教卻不是大家的大掌教，只能一家獨享。”

“所以佛門這次雖然是走險棋，但也是瞧準了才走的?！?

張月鹿聽完之后，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句話不含半點譏諷意思，而是真心誠意。

張月鹿接著說道：“天淵，我算是理解東華真人為什么如此中意你了，你竟能看得如此透徹，說是洞若觀火也不為過?！?

齊玄素擺了擺手：“我們夫妻之間就不要互相吹捧了?！?

張月鹿微笑道：“我從不搞吹吹捧捧那一套，我這次是發(fā)自真心地佩服你。在這方面，不僅是我，恐怕道門三秀都不如你。”

齊玄素站起身，緩緩踱步：“佛門之人用心險惡，看似用陰謀，實則用的是陽謀，他們不怕道門看出來，因為道門之人就算看出來了，在自身利益的驅(qū)動下，仍舊會這么做。說到底，還是道門自身出了問題，所以我才要一再強調(diào)加強道德建設(shè)，以道門的實力，只要道門自身不出問題，那就沒有人能奈何我們?！?

張月鹿嘆息道：“這些年結(jié)下的惡果，終是讓道門自食其果?！?

齊玄素停下腳步：“我現(xiàn)在最擔心的還是全真道內(nèi)部的某些人?！?

張月鹿問道：“此話怎講？”

齊玄素看了眼左右，輕聲道：“如果內(nèi)鬼來自全真道而非太平道，太平道真是冤枉的，又因為此事導致清微真人敗選，丟掉了大掌教的位置，那么你說太平道會甘心嗎？到時候太平道叫起撞天屈，大玄朝廷推波助瀾，秦李兩家里應(yīng)外合，立時就是天下大亂。就算師父成功當選大掌教，道門也會走向分裂?！?

“當年玄圣最信任太平道，所以北辰堂還擔負著保衛(wèi)玉京的職責，如果太平道發(fā)動宮變，事起肘腋之間，師父雖然要比六代大掌教更強，但終究不如五代大掌教，又是初登大位，根基不穩(wěn)，未必能鎮(zhèn)得住、壓得下。就算師父壓下了，道門的內(nèi)戰(zhàn)也不可避免?！?

張月鹿聞聽此，臉色已是變了：“我們絕不能坐視不管，必須有所作為?！?

齊玄素背負雙手，繼續(xù)踱步：“所以我認為，如果太平道真是冤枉的，那么絕不能借題發(fā)揮，如今不比過去，太平道高層本就憋著掀桌子的想法，只是內(nèi)部意見還不統(tǒng)一，如果給他們口實，那么就很難挽回了。當務(wù)之急是穩(wěn)定西域局勢，找出內(nèi)鬼，澄清真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