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上次來南城的酒館是在白天，還沒什么感覺，這次晚上過來，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雖然已經(jīng)是冬日，但還沒到宵禁的時間，夜市的鼎沸人聲能傳出好遠(yuǎn)，街道上彌漫著各種吃食的香味。

西域的香料，東海的魚蝦，江南的糕點(diǎn)，中原的面食，炸團(tuán)子的，賣餛飩的，熬羊湯的，讓人目不暇接。

雖然夜寒料峭，來往的人都裹緊了身上的棉衣，但還是抵擋不住這份熱鬧。

認(rèn)真來說，這是齊玄素第一次來帝京的夜市，他晚上出來過幾次不假，可不是殺人，就是抓人，哪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走在熱鬧的夜市中，齊玄素沒來由想起過去的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單獨(dú)做「買賣」，不出意料地失手了，滿身狼狽，身上幾處傷口，馬也跑丟了，孤身一人徒步往回走，在夜色中摸黑跋涉幾十里山路，雙腳泥濘，遠(yuǎn)處是城池?zé)艋穑瑹狒[非凡，頭頂卻是半盞殘?jiān)拢滦菐c(diǎn)。

那一天，剛好是中秋節(jié)。

獨(dú)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

齊玄素想到師父慘死，自己身為道士卻要在江湖中的泥潭里打滾，前途未卜，一路踉蹌走來，身上的傷痛已經(jīng)近乎麻木，不由悲從中來，險(xiǎn)些流下眼淚。

只是齊玄素還是忍住了，他告訴自己，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不再是個孩子。

他咬著牙，強(qiáng)忍著疼痛走完了這段夜路。

不過等齊玄素回到他和七娘住處時，發(fā)現(xiàn)七娘沒睡，仍舊在等他，還做了兩個月餅。

七娘什么也沒說，只是分了一個月餅給他。

平心而論，七娘的手藝相當(dāng)一般，月餅的味道只能說不難吃。

只是這一刻，齊玄素強(qiáng)忍許久的眼淚終于是流了下來，和著嘴里的月餅，甜味咸味交雜，一起咽入腹中。

這些年來，不管七娘的身份怎么變化，齊玄素總是記得那個和他一起吃月餅的婦人。

想著這些，齊玄素穿過熱鬧的夜市，來到酒館門前。

此時的酒館燈火通明，坐了好些客人。

齊玄素撩起棉簾子，走進(jìn)酒館，環(huán)視一眼，看到了正在吞云吐霧的七娘，快步朝七娘走去。

七娘也看到了齊玄素，磕了磕煙鍋。

齊玄素坐在七娘的對面，七娘收起煙桿，開門見山道：「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意思？」齊玄素其實(shí)聽懂了，只是想讓七娘說得更具體一些。

七娘道：「清平會不是兄弟會，不可能真和「客?！勾虺蓽缟缰畱?zhàn)，所以這是最后一次復(fù)仇行動，成了固然好，若是不成，那我們也認(rèn)栽，就這么算了?！?

齊玄素沒有意見。

七娘接著說道：「「客?！乖诘劬┯幸惶幏值?，還有一處總號，那是整個「客棧」的核心所在，「賬房」長年坐鎮(zhèn)此地?！?

齊玄素道：「就算「東主」如今不在總號，就憑我們這幾號人去突襲「客?！沟目偺枺遣皇敲銖?qiáng)了點(diǎn)？最起碼也把那八個天人兄弟叫上啊。」

七娘道：「我們不是要突襲「客?！沟目偺枺恰缚蜅！褂袀€規(guī)矩，各縣分店要定期將賬冊和收入上交到各府分店，各府分店再上交各州分店，最終各州分店上交到帝京總號。帝京總號不對外營業(yè)，所以才要額外設(shè)置一個帝京分店，承接帝京地區(qū)的生意。按照道理來說，應(yīng)該用銀票比較方便，不過「客?！沟倪@些太平錢都是見不得光的黑錢，不能就地存入太平錢莊，所以就要用船運(yùn)往帝京?！?

齊玄素已經(jīng)聽明白了，七娘還是無利不起早。

七娘做了個算命先生的慣用動作：「我掐指一算，剛好有一艘銀船就要到了，走的是漕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