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極注重鄉(xiāng)黨的年代,魚肉鄉(xiāng)民唯有癡蠢之極的蠢貨才會為之。
像白家這樣的百年豪族,最重造福鄉(xiāng)杍。
不提揚州府受過白家恩惠的有多少,單說靠白家吃飯的人家,都成千上萬!
之前沒人起頭,所以沒人敢上前對官軍如何。
如今有那么多讀書種子起頭,這些百姓們頓時被帶動起來,呼啦啦的圍過來。
左一個道白家仁慈,右一個說白家恩義。
七嘴八舌的,都說白家千好萬好,漸成洶涌之勢……
眼見無數(shù)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數(shù)十儒生的帶領下,越發(fā)往里逼近,駐守鈺瑯街的六大千戶額頭見汗。
這等陣勢,別說他們,就是江南總督至此,也不敢妄動刀兵,只能好相勸。
只可惜六大千戶加一起,也耍不過一個秀才的嘴皮子……
眼見形勢危急,錦衣緹騎們連連后退,激進些的百姓甚至開始撿石子丟人,忽然從百姓后方傳來兩道巨大的“炮竹聲”。
然后就見擁擠的人潮如同被一艘巨艦劈風斬浪般劃開……
數(shù)十身著玄色錦衣的緹騎,個個面容可怖,疤痕駭人,以強力將人群分開,敢有反抗者,劈頭蓋臉便是一通繡春刀伺候。百姓就是如此,你軟他就硬,你硬時,他也就安分了。雖然聽起來嘲諷,但大多時都是如此……
眾悍勇緹騎,護著當中一個騎白馬的貴少年緩緩駛來。
而見到這位少年到來,之前一直連連讓步的錦衣緹騎們氣勢陡然一變,也變得兇悍起來,再不肯退讓一步,哪怕被那群舉人、生員們相逼。
當賈琮騎馬到來時,便看到一個中年舉人指著之江省千戶周青的鼻子在訓斥,氣焰囂張之極。
見到賈琮到來,那中年舉人似乎還準備將矛頭對準賈琮,冷笑睥睨相看,不用賈琮介紹就問道:“你就是寫人生若只如初見的賈清臣?”
賈琮聲音淡漠的吩咐道:“扒去他的頭巾儒衫,打入詔獄?!?
“喏!”
對面羞愧不已的周青立刻領命,安排手下動手。
那中年舉子橫眉冷對,尖聲道:“誰敢?我是貞元二十三年戊戌科桂榜二十四名舉人周韻安,哪個敢對本老爺不敬?一群狗番子,你們以為還是前朝緹騎橫行時?”
“掌嘴?!?
賈琮淡淡道。
周青許是為了補過,親自上前,一把抓住他這個本家的領口,在眾人驚駭聲中,大耳刮狠抽起來。
賈琮不說停,他就不停手。
只七八個耳光下去,周韻安干瘦的臉就已經(jīng)“圓滿紅潤”起來,等到十三四下時,整個人已經(jīng)站立不穩(wěn),目光渙散。
賈琮這才開口道:“扒下他的青衿儒衫,打入詔獄?!?
周青狠出了口惡氣后,神清氣爽,目光敬仰熱切的看著賈琮,大聲應道:“喏!”
卻聽賈琮冷淡道:“下一次再讓人指著鼻子訓斥,損我皇威,家法處置?!?
周青神色一凜,低頭愧道:“卑職有辱大人威名,罪該萬死?!?
賈琮點點頭,卻沒有再理會,而是看向其他五十多名生員,聲音清冷道:“都是讀書種子,讀圣賢書,受圣賢教誨,什么事不能好好說?道理是靠聚眾生亂鬧出來的么?”
若沒之前的下馬威,自然沒人愿意和他談什么。
可有周韻安前車之鑒在,不管事后賈琮會受到什么影響彈劾,至少現(xiàn)在沒人再愿意吃眼前虧。
所以,也就愿意好好談一談……
為首幾個舉子裝束的讀書人相互看了眼,推舉一年輕得體的舉人出列,與賈琮拱手問候道:“敢問,可是賈清臣賈朋友當面?”
舉人之間互稱,以“朋友”相稱。
眼下這個稱呼,明顯是親近之意。
賈琮并不倨傲,翻身下馬回禮道:“正是在下?!?
那年輕舉人見他不以高官顯爵自居,仍以讀書人相見,面上帶笑道:“賈朋友,在下應天府舉子孟浩,表字子思……”
賈琮冷靜聽之,孟浩干咳了聲,繼續(xù)道:“我等也是聽聞?chuàng)P州府積善之家,太上皇親自褒贊國之義商的白家忽然被圍,便過來看看到底出了何事。白家年年捐贈學資與江南省各處府學、縣學和鄉(xiāng)間塾學,牖民先生亦多得白家襄助。所以……”
賈琮點點頭,道:“理解,生員舉子關心國事,也是心懷忠義。不過,這些百姓,是否也是子思兄帶來的?”裹挾百姓和為民請愿,完全是兩回事。
孟浩忙道:“裹挾之事,學生等再不敢為。這些義民也都是自發(fā)的……”
話沒說完,就見賈琮竟重新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的看著黑壓壓的一片“義民”,大聲道:“錦衣衛(wèi)于揚州府設大營,就在鳳凰島上。如今營建活計還剩一半,正要征召百姓前去勞役。爾等義民如此忠義,自當不落人后。一柱香后開始清點在場人數(shù)、姓名、住宅地址,明日卯時初刻(凌晨五點)鳳凰島點卯,登記在冊而不至者,流三千里!”
此番論一出,在場的百姓如同躲避瘟疫般個個臉色蒼白拼命往后躲靠。
如果說這個世上對于尋常百姓而,還有什么是比稅賦更可怕的,那一定是徭役。
稅賦只要銀子,徭役卻有可能要命!
本朝徭役雖然可以用銀子來抵,但若官府一定要征召,誰又能扛得???
所以根本不用一柱香的功夫,只一轉(zhuǎn)眼,原本洶涌澎湃想要主持公義的人潮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孟浩孟子思等數(shù)十個讀書種子們見此,無不目瞪口呆的看著賈琮。
權(quán)利,還能這樣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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