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涇垂下眼,“我此次來的目的想必嬤嬤應該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鼻鷭邒咻p拍著他的手背,“你能來就好,否則這個秘密我怕是得帶到地底下去?!?
她緩了口氣,道:“當年平王走后,你母親便催我離京,那時她已有了身孕,就是腹中的你,可阿鈺剛走,留下你母親和你孤兒寡母我怎么忍得下心,在王府留到你出生那日?!?
曲嬤嬤半晌沒說話,好似陷入回憶中難以抽身,裴涇也并不打擾,好似不慌不忙,又好似害怕聽到那個最終的結(jié)果。
半晌,曲嬤嬤才繼續(xù)說:“平王死后七個月,你母親誕下了你?!?
裴涇眼里那最后一絲霎時熄滅了。
所以,他就是皇上的兒子,不是平王的兒子。
他垂著眼,喃喃念出一段話:“史載:平王崩殂前三月,平王妃奉旨入宮,值天寒氣冽,偶感風邪,纏綿病榻。遂留居禁中調(diào)理,歷月余方返王府。越兩月,平王薨逝。七月后,平王妃誕——”
“不是!你不是那人的孩子!”曲嬤嬤突然急急打斷,抓著裴涇的手,激動道:“你就是平王的孩子,你是阿鈺的孩子,你知道嗎?你是早產(chǎn)啊!”
裴涇猛地抬起頭來。
若他是足月而生,平王妃懷上他的時間則剛好和她在宮中的那段時間吻合,可如果他是早產(chǎn)的話……
裴涇腦中轟然作響,心口猛地狂跳起來。
“你確實是平王殿下的骨肉!”曲嬤嬤急得咳嗽了兩聲,巧娘連忙端過水。
“婆婆您別急,先喝口水慢慢說?!?
曲嬤嬤喝了水,繼續(xù)說:“王妃回府之后曾來過月事,后來才懷上了你,只是你比預計早產(chǎn)了整整一個月?!?
她顫抖著比劃,“你真是爭氣,早產(chǎn)一個月生下來還足足有七斤重,白白胖胖的,哭聲洪亮,任誰都看不出是早產(chǎn),這才瞞過了宮里派來的穩(wěn)婆,保住了一條命啊?!?
裴涇的手開始顫抖,說不清是震驚還激動,“我是……平王的孩子?!?
“可是,她為什么……要如此對我?為何要讓我以為……”
曲嬤嬤已是老淚縱橫,“你‘必須’是皇上的孩子才能活下來,孩子,你懂嗎?你若是平王的孩子,皇上只會對你趕盡殺絕!可你既是皇上的孩子,她又怎能親近于你?所以她才在生產(chǎn)之后便出家為尼,一是想著你的父王,二是皇上生性多疑,只有如此才能讓皇上相信你是他的孩子?!?
裴涇眼眶發(fā)紅,指尖不自覺地掐進掌心,想起那個女人哭著站在他面前對他說自已有苦衷。
忽然之間,從前所有的點滴都有了重新解讀的意義。
讀懂了居士轉(zhuǎn)身時顫抖的背影,從前以為是厭惡,如今方知刻意疏遠的目光里,藏著滾燙的淚。
得知自已的母親尚在人世時,他滿心歡喜奔向佛堂,卻見她垂眸念誦經(jīng)文,連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不是不愿,而是怕被人窺見眼底的眷戀。
那些年匆匆掠過的眼神,實則是在暗數(shù)他又長高了幾分。
那個女人決然踏入庵堂,是用余生的禁錮換取他活著的權(quán)利。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