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至?xí)x陽的大片地方,如今都是隸屬于魏劭,是以一路暢行無阻。過代郡、入平城,經(jīng)過雁門郡,便是并州了。小喬路上也不趕,白天行路,天黑便宿,這樣不緊不慢,差不多走了二十五六日,到了三月初的時候,終于靠近了晉陽城。
小喬抵達(dá)晉陽古城的這一天,天氣很好。風(fēng)迎面吹來,已經(jīng)帶了一種春天的氣息。
她這一路雖走的不緊不慢,但畢竟每天都在道上行走,少不了顛簸,將近一個月下來,人早就感到乏了,漸漸也想早些到了才好。
今日終于要入城了。她和春娘同坐車廂里,推開望窗,眺望窗外泛出了新綠的原野,心情漸漸地也有些雀躍起來,一路順順當(dāng)當(dāng),穿過護(hù)城河,進(jìn)了城門。
馬車穿過井然街市,將她送到了一座位于城池正北的門舍森嚴(yán)的屋邸前,停了下來。
這里便是晉陽衙署,魏劭過來后的居治之所。
早有管事得知女君今日抵達(dá),早早地帶了下人在門外等候,見馬車上下來一個貌美小婦人,知是燕侯夫人,迎奉而入。
小喬入內(nèi),得知魏劭不在晉陽城里,人去了西河郡。
“君侯五六日前離城,想必這兩日,應(yīng)也快回了。"
管事見女君剛來,就見不到君侯,恐失望,還特意解釋了一番。
小喬含笑點(diǎn)頭。當(dāng)天白天,忙著安置行裝。入夜沐浴過后早早地歇了,當(dāng)晚睡了一覺,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來,感到神清氣爽,一路的疲乏都消除殆盡。
魏劭不在,小喬初來乍到,也沒什么事。起頭幾天,吃了睡,睡了吃,在宅邸里逛逛,發(fā)個呆,一天時間也就過去了。
過了兩天,春娘說那日進(jìn)城的時候,看到街畔有家鋪?zhàn)訏斐鰜硎圪u的羔皮看起來不錯。當(dāng)時就想著,買幾張過來做冬日的護(hù)膝,也是極好的。怕天氣漸暖要收了去,想趁今日,過去挑一挑。
小喬本就無所事事,換了尋常衣裳,戴了冪蘺,便與春娘一道出了門。
管事知女君要去的那一帶城南平民聚居,恐有失,親自領(lǐng)路護(hù)送。
小喬坐了馬車出門,漸漸靠近集市后,便下來步行。一路慢慢地閑逛,找到了春娘那日看到過的售賣羔皮的攤子,挑了四五張,付了錢,收了起來,又一路慢慢閑逛回去,順手買了些雜物。預(yù)備要走的時候,忽然看到集市道旁聚了許多的人,一個中年漢子一邊敲著銅鑼,一邊大聲吆喝招攬。原來是個販賣奴隸的攤子。被賣之人,有男有女。男披發(fā),女結(jié)錐,全都是不知道哪里擄來的羌人。一個個都蓬頭垢面,雙手被捆。身上衣衫襤褸,幾個女子更是衣不蔽體,露出布滿了一道道灰黑色污痕的胸腹,被圍來的路人盯著指指點(diǎn)點(diǎn),目光中盡是猥褻。那幾個羌女卻神色木然,猶如泥胎木雕,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
晉陽為太原郡郡治所在。古曾為趙國都城,與范陽、漁陽、信都等同為北方著名都會。居民除了漢人,也雜居從祖先起便歸化了的羌胡人。
羌人自古起,吃苦耐勞。婦人產(chǎn)子,亦不避風(fēng)雪,性堅(jiān)強(qiáng)而勇猛。以戰(zhàn)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稱得上一個勇而富有朝氣的民族。只是這百年來,與漢室沖突不斷。如今這些已經(jīng)歸化了的羌胡人地位低下,大多淪為奴戶或蔭戶。尤其先前,陳翔占據(jù)并州的幾十年間,或被強(qiáng)行發(fā)遣征戰(zhàn),或遭大肆侵奪,情狀悲慘。
管事見女君腳步遲緩下來,慌忙遮擋,不欲讓小喬看,道“這些都是下賤的羌胡,想是得罪了家主,才被送到集市發(fā)賣。女君莫望,免得污了眼睛。”
小喬問“這里一直這樣公然在集市叫賣羌奴?”
管事道“歷來如此,是個慣例?!?
小喬皺了皺眉,再看了眼那幾個衣不蔽體的羌女,遲疑了下,終還是轉(zhuǎn)身離去。剛走幾步,忽聽到身后一陣喧嘩,看到里頭一個十來歲的羌人少年從地上爬了起來,沖過去狠狠地咬住一個作勢上來要買,實(shí)際伸手去捏年輕羌女胸脯的男子手腕。死死地咬住不放。
男子吃痛,大聲地嚎叫,終于被人分開,手腕已經(jīng)出了血。那個叫賣的中年男子大怒,命人將那少年撲壓在地,自己抽出鞭子,一邊大罵,一邊當(dāng)頭夾腦狠狠地抽個不停。
那少年十分倔強(qiáng),雙目射出怒火,口中用不大純熟的漢話高聲嚷道“我們無主!我和我阿姐是在家中后山放羊之時,被這壞人捉走的.
”
中年男子大怒,也不抽鞭了,上去一腳,便重重踹在少年頭上,咬牙切齒罵道“賤奴!叫你再胡亂語!”
少年頭破血流,腦袋被那男子靴子死死踩在地上,身軀依舊在不停扭動掙扎。一旁那個原本神色木然的年輕羌女忽然放聲痛哭,也撲了過來,跪在地上,不住地向那中年男子磕頭求饒。
周圍人越聚越多,其中有一行四五個人,均做當(dāng)?shù)厝说钠胀ㄑb扮,當(dāng)中是個青年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jì),眉宇英氣,目光明亮,望著此情此景,眸底霾色漸漸濃重。
他近旁幾個隨從,更早已經(jīng)怒不可遏。
從人里,姜猛脾氣最為暴烈,額頭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道“漢人竟欺我族人至此!”猛地握緊拳頭就要上去,卻被那年輕男子阻攔,停下了腳步。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