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道同邪教,深信之后,如同洗腦,所愛愈愛,所恨也被放大十倍百倍。多年下來,朱氏已經(jīng)不可自拔,原本有的那么一點(diǎn)心智也蕩然無存。聽了姜媼的勸,也覺有理,點(diǎn)頭道“是我心急了。"
姜媼道“北屋那邊,夫人也有些天未曾踏足過了,該去露個(gè)臉,免得老夫人覺著夫人眼里無她?!?
自從魏儼事后,朱氏心虛恐懼,一直沒再露面。徐夫人生病她也不敢過去,拿自己也生病、怕過了病氣為由,北屋一次也沒去過。心里其實(shí)也是有些忐忑,怕徐夫人見怪。被姜媼說了出來,遲疑了下,為難地道“老盲媼厭我,恐怕我去了,也是自討沒趣?!?
姜媼耐心勸道“婢聽說那個(gè)喬女最近早晚都在老夫人跟前晃,擺出一副恨不得搬過去同住的模樣,借機(jī)討老夫人的歡心。夫人就是太過實(shí)誠,從不做這些門臉事,這才吃了大虧。平日便罷了,如今老夫人臥病,合該過去盡孝。夫人不必?fù)?dān)心老夫人給你臉子。婢有一計(jì),夫人若照婢之所而行,老夫人必定會(huì)和夫人冰釋前嫌?!?
朱氏道“老盲媼對我成見極深,我再如何費(fèi)心討好,她也不會(huì)領(lǐng)情。”
姜媼道“夫人照我吩咐做,便知究竟。”
@徐夫人今早醒來,自覺精神比前些天要好了不少。因前久躺,有些腰酸背痛,便下地穿了衣裳要出庭院里走動(dòng)走動(dòng)。
鐘媼見她氣色不錯(cuò),便沒勸阻,穿好衣裳,見天冷,取了件紫羔絨斗篷替披她肩上,扶著要出去,那只貓咪過來,徐夫人命一個(gè)侍女抱了同行,想起今早還沒見到小喬來,問了一句。
鐘媼道“一早女君那邊打發(fā)人來說過一聲,女君今早另有些事,稍晚再來服侍。”
徐夫人想起這些天她早晚伺候在這里,且多少也看了些出來,她似乎對自己特別的緊張,倒像恨不得一直黏在自己跟前似的。倒沒往別的上頭想,只以為自己這一病,必是嚇到了她,心里也是疼惜,便笑道“她這些天辛苦,你等下打發(fā)個(gè)人過去說一聲,就說我好多了,叫她不必再早晚守著,自己該做什么做什么去?!?
鐘媼應(yīng)了,取了徐夫人的拐杖遞過去,連那抱貓侍女一道,慢慢往庭院去。才走出門,遠(yuǎn)遠(yuǎn)便見消失了多日的朱氏來了,親手端了個(gè)托盤,上有一只連蓋碗,不知道里頭盛了什么。身后跟了姜媼。
徐夫人神色便淡了下來,停在臺(tái)階上,望著朱氏飛快過來,將托盤給了姜媼,上前拜見。
徐夫人便轉(zhuǎn)身入內(nèi),坐了下去。朱氏跟了進(jìn)來,再次恭恭敬敬跪叩,問徐夫人的安。
徐夫人淡淡道“我很好。聽說你也病了。病了便該好生養(yǎng)著。且回吧。”
朱氏面露愧色,俯伏久久不起,道“懇請婆母恕兒媳的罪!不敢再隱瞞下去了。前些日我并非生病,實(shí)是無顏再來見婆母,更怕婆母責(zé)怪于我,這才假托生病避在房里一步未出。那日一早送劭兒出征,劭兒去后,婆母返身在前,我心里含愧,不敢靠近,雖遠(yuǎn)遠(yuǎn)隨于身后,卻也聽到了婆母與我兒媳的一番所。婆母雖非與我講話,但字字句句,卻實(shí)在敲擊入了我心。有句話,說出來我也不怕婆母責(zé)備了。我入門至今,有三十載,婆母向來與我冷淡。兒媳入門一年不到,婆母卻十分親近。從前我也不是沒有暗地怨怪過婆母偏心。那日回房后,我反復(fù)思量,這才驚覺這十年間,自從痛失夫君長子,我深陷悲慟,難以自拔,行舉止,無不失度。原來并非婆母存心與我疏遠(yuǎn),而是我自己愚頑不堪,深陷執(zhí)念,猶如畫地為牢,自絕于人!想我劭兒一向孝順,如今竟也日漸與我疏遠(yuǎn)。不是我自己之責(zé),還會(huì)是誰?”
方才這一番話,雖是姜媼引導(dǎo)過的,但朱氏說著,說著,想到這幾十年來自己的不易,忍不住也涕淚交加,聲音哽咽,一度無法再說下去了,只跪在地上,流淚不停。
一旁鐘媼面露訝色,示意房里仆婦出去,自己也悄悄退到了門口。
徐夫人起先神色冷淡。等朱氏說完了這一番話,注視她半晌,神色慢慢地,終于也緩和了下來,垂目默然了片刻,方緩緩地道“朱氏,你入我魏家之門多年,無功勞也有苦勞,我也并非完全未記在心上。非我刻意不與你親近。從前你若也有這等認(rèn)知,我何以會(huì)對你失望至此?盼你今日所確系出自你心。往后多些智慧,則也是劭兒的福分?!?
這些年來,朱氏還是頭回遇到徐夫人如此肯給自己臉色,心里一松,忙掏帕子拭去面上淚痕道“婆母所我牢記在心。往后我痛改前非,時(shí)時(shí)記取婆母教誨。”
徐夫人點(diǎn)頭“有這樣的心便好。起來吧?!?
朱氏從地上起來,親手端來托盤,送到了徐夫人的面前,陪著笑臉,小心地道“婆母這些天臥病,想必也無牙口吃東西。媳婦本想做些補(bǔ)品送來。只是補(bǔ)品又須以病后進(jìn)補(bǔ)方為好。我便想著,婆母來自中山,中山出龍須面。家鄉(xiāng)味道許對胃口。清早我便親手搟面,做了這一小碗送過來。也不多,只幾口。婆母吃吃看,合不合胃口。若好,下回我多做些。若不好,與媳婦說,媳婦改進(jìn)。”說著打開了碗蓋。
碗盞里,清湯還冒著熱氣。湯里臥了一小束面。細(xì)若龍須,根根相連。配上嫩芽青蘆,看著十分可口。
徐夫人本無胃口。只是見朱氏殷勤看著自己的樣子,想了下,道“也罷,是你一番心意。端上來吧?!?
朱氏大喜,捧了碗盞就要送過去。
就在這時(shí),門外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朱氏回頭,見小喬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小喬懷中抱著貓咪,朝里快步徑直而入,靠朱氏近了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許是她沒有抱牢,胳膊動(dòng)了一下,還沒看清,她懷里的貓咪竟朝朱氏飛撲了過去。朱氏猝不及防,驚叫一聲,眼睜睜看著自己手里的托盤被飛過來的貓給撲翻了。連盤帶碗,“嘩啦”一聲,掉到了地上。
碗碎成了兩半,那碗面也撒了出來,地上狼藉一片。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