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豈不是可以一輩子留在這兒?
可轉念一想。
她不可以這么自私。
她不過是教一個村子的人,能幫的也不過這個村子而已。就算她再努力一點。最多也不過一個縣城。
可裴長意不一樣。他所能做的事情,關系著天下蒼生。關系著千千萬萬的黎明百姓。
只要裴長意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所有的民生,打不打仗怎么打?仗怎么賦稅怎么搖曳,這些都可以交在裴長意的手中。
隨隨便便去治理一個貪官,都能夠。造福一方百姓。
這遠比她徐望月能做得要多得多。
所以她更加期盼的,更應該感到高興的是希望裴長意可以回到那個位置去。而不能因為自己目前滿足的小幸福拖累裴長意。
想到這里,徐望月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手指搭在裴長意太陽穴兩側。不輕不重的揉捏著。
“郎君為何不開心?是上面有什么事兒嗎?”
若是三皇子,沒有能夠成功。裴長意這一生理想抱恐怕就要埋沒了。
裴長意從打瞌睡中醒來、伸出手和徐望月的手十指相握。他深吸一口氣。滿臉嚴肅道:“我第1次發(fā)現(xiàn),咱們的孩兒比你還要笨。”
徐望月:“…………”
成親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你可是說的,無論我寫成什么樣子,怎么樣都好看。只要耐心的教著,就一定都會有你的風范。
徐望月皺著眉頭往桌案上一撇。果然看見了那幾幅歪歪扭扭的字。
越寫到晚上越發(fā)歪歪扭扭起來。倒是有一瞬間理解了裴長意當初教自己的心情。
說起來他當初教授自己也教了快一年時間??煲荒陼r間,她現(xiàn)在寫的字也只能勉強說是個娟秀。
孩子果然像母親一樣。
但徐望月可不想承認這點。
她嘟著嘴巴。裝作生氣的模樣扭過頭去不看裴長意。
裴長意伸出手從腰上環(huán)住她,將自己的媳婦兒,拉進懷里親了親,然后親了又親。
總覺得怎么也親不夠啊。
徐望月被他弄得癢癢。掙脫開來,扭過身子,與他四目相對。
眉眼里皆是笑意。
“看到你是因為這個字不開心,我便開心了。”
“夫人,這是什么意思?”裴長意皺著眉頭。
難不成小崽子像她一樣笨,她就開心了?
“我起初擔心你為三皇子的事情焦頭爛額,現(xiàn)在看來這些國家大事都勞煩不了我夫君?!?
徐望月伸出一只手點了點裴長意的額頭。:“倒是沒有想到,堂堂典獄司的裴大人,三皇子的心腹,長平侯府的侯爺,竟然會敗在一個三歲小兒身上。”
說三歲都是將孩子說大了。滿打滿算也才一周歲多。
見徐望月嘴角笑成那樣。裴長意只覺得心中幸福異常。
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快樂。
但片刻之后。他的臉就嚴肅起來。
“皇上病重,三皇子奉命監(jiān)國,恐怕不過半年我們就要回去了,月兒,你可會不開心?”
裴長意難得說的這樣嚴肅。實在是這兩天看徐望月特別開心的模樣,終于找到了自己,所以他也不愿意打攪這份幸福。
可即使再不愿意,打攪事實擺在眼前。
令裴長意詫異的是,徐望月比他還要詫異。
‘“為何要不開心?”’
她怎么沒明白裴長意的意思呢?裴長意是不想回去嗎?
“你在這里,遠遠比你在京城更開心?!?
裴長意意有所指。指的大概是徐望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如果我的夫君不開心,我又怎么能開心起來?況且回到京城之后,我發(fā)現(xiàn)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望月滿眼寫著期待。
她真的發(fā)現(xiàn)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若是裴長意主外。操心著百姓的黎明蒼生。那她亦不是不可以輔助。
回到江淮之后,徐望月發(fā)現(xiàn)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除了世家貴族之女之外。有太多太多的女孩子。和自己一樣,小時候目不識丁。
可他們并沒有自己這么幸運。沒有一個隔墻的書生教授認字。沒有遇到一個好郎君,細心耐心的教他們寫字。
導致他們有些人在生完孩子或者垂垂老矣的時候,依舊大字不識。
這讓徐望月很是難過。
為何這天下的男子皆可讀書識字,女子卻全都不行呢。
徐望岳這些天來和他們商討耕種的技巧。寫了許多張紙編撰成冊,準備一家一家發(fā)放下去。
可是她卻發(fā)現(xiàn)這個嚴重的問題。
所有的女子都無一例外的將冊子交給自家的夫君,依舊要仰人鼻息的活著。因為他們不認識字。每一部種植技巧都需要夫君念給他們聽。若是夫君的心情不好或有脾氣不好。就很有可能遭受一頓毒打或者唾罵。
而鄉(xiāng)間的男子又特別愛喝酒搞事。
徐望月雖然看不過眼,但是這終究是別人的家事。她根本沒有辦法去插手。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自己心疼。
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心中就萌生了那個想法。他想讓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可以和男子一樣平等的讀書識字。
這件事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卻萬分艱難。
且不說每個農家都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待著女子去做。便是即使在江淮開設一個女子學堂,也不過只能撫佑整個江淮的女子。
全天下呢。她依舊是鞭長莫及。
但若是裴長意回到京城那一切就不同了。
三皇子體恤民情。又是由容妃撫養(yǎng)長大。容妃雖然脾氣古怪,但卻是個真性情的人?;厝ブ灰獙⑦@個想法如實說出來。同為女子的容妃必然會將這一想法實施下去。
到時候就會有更多的女子可以上學堂,可以讀書寫字,可以明曉道理。
這才是徐望月應該去做的事。
所以她當然希望。裴長意可以早點回到京城去。
人這一生不該為自己活著。
也是來到這里,徐望月才找到自己真正應該活著的意義?
她和那些名門閨女從此以后再也不一樣了。
即使是回到京城之后。她也不會再留連于任何人家的宴會,不會再將目光拘泥于后宅。不會為那些勾心斗角而傷神。
因為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太多太多了。
裴長意很詫異于許望月的變化,卻也看明白了她心中的那一股氣。
那是一股本來只能在男子身上看到的氣魄,可如今他的夫人竟然也明白了這樣的道理。
裴長意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開心了,從未想過有一天老天竟然會給他一個這樣的夫人。
很久以前他總覺得自己只要隨便取一個高門貴女,能稱得上知書達禮,明白事理,溫柔賢惠就行。
可隨著徐望月的出現(xiàn),裴長意卻越來越不滿足于此。
他想要他的妻子,可以與他自己一起并肩而立,放眼去看這天地浩大,不要基于內宅,基于蠅頭小事。
這些東西徐望月竟然都做到。
分明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還是個連字都寫不像一樣的小姑娘。
望著自己一手調教長大的姑娘長成今天這般讓人感動的模樣,裴長意只覺得心中暖呼呼的。
下意識的就拉著許望月的手走到榻上,將小崽子輕輕的推到一邊。
還得動作很輕,萬一弄醒了,小崽子可就得不償失了。
還要避免徐望月疼痛,但這一夜裴長意就是快活的,快活的不得了。
不僅是與妻子如魚得水,也是與妻子心意相通。
一夜蠟燭噼里啪啦再燃。迸濺出無數個火花來。
等第2日清早的時候,裴長意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心愛的妻子又失去了蹤跡。
裴長意:“…………”
自己好像是個客棧。
他似乎能預料到,即使回了京城。好像也不過每日重復這樣的日子。他像個望妻石一樣待在府邸里,等待著,不知道夫人何時回來的寵幸。
裴長意黑著一張臉走出屋子,那邊本來笑嘻嘻摘了野果子回來的裴鈺瞧見自家主子黑著臉。連忙條件反射的,把手里的果子都藏到身后去。
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將臉上的笑容收下來,呲著個大牙的模樣被裴長意全都看在眼里。
裴長意的臉更黑了。
笑什么笑?
疼媳婦的又不止他裴鈺一個,他媳婦兒曾經也每天待在家等著他疼的。
唉。今時不同往日啊。
裴鈺不敢說話。小心翼翼的跟在主子后面走到前院。
裴長意忍了又忍。雖然心中一再告誡自己不可做那妒夫不能去哪里都拘著自己的夫人念著自己的夫人。
可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夫人去哪里了?”
好想陪著夫人怎么辦?
裴鈺眨巴眨巴眼睛,呲著牙拿手一指?!胺蛉司驮谇懊嬖鹤永镅??!?
他自己的夫人也在那。
聽到這句話。裴長意剛才還黑著臉,當時亮了起來。
徐望月還沒有出去!
果然。他的夫人心中還是念著他要知道陪他的。
裴長意只覺得腳下腳步都輕快了幾分,噌噌噌往堂屋外面院子里沖。
等到沖出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心愛的夫人正帶著他的兩個崽子在院子里蹲著,不知道逗弄著什么。
湊近了一看,原來是一只黃黑相間的小狗。
見他來了。徐望月站起身來溫深軟雨道。“昨天去鄉(xiāng)間看那些苗木的長勢,結果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窩小崽子??粗鴮嵲诳蓯?,又想著兩個孩子,平時在家里帶著太勞累了,索性帶了一只回來,也好過每天他們折騰你?!?
你也知道,每天在家相夫教子的是我?裴長意心中有那么一點點怨氣,卻又被徐望月臉上的笑容給撫平了。
兩個孩子圍著毛茸茸的小狗,一開始還不太敢去摸,看見自己,父親來了,感覺有撐腰的人,這才壯著膽子上去摸了摸狗頭。
這一摸不得了,越摸越上癮。兩個娃輪流的摸著小狗腦袋,小狗瘋狂地搖著尾巴。三個小家伙很快就在院子里瘋起來。
小崽子交出了自己小時候的布球,一開始還不太熟悉環(huán)境的小狗看見球立馬眼睛都直了,滿院子追著球玩,兩個孩子就跟在小狗身后蹦來蹦去,這場景實在是太其樂融融了。
只是他們這院子一開始沒有準備養(yǎng)小狗,除了青金石塊之外,就只剩下草坪,奈何草坪上也種滿了花草樹木。
放眼望去,竟然沒有一個狗窩。
昨晚這只小狗只是委屈的在角落里睡了一晚。
今日徐望月卻想一大早爬起來給他做個狗窩。
但是被兩個小崽子纏到現(xiàn)在還沒有能夠動手。
現(xiàn)在剛好裴長意爬了起來。徐望月立刻遞上一只圖紙。殷勤的站在裴長意身邊。
“郎君你看,我換了一個狗窩,你瞧瞧能不能將它做出來?”
那圖紙上的狗窩看著十分簡樸。
徐望岳小時候從來沒有養(yǎng)過這些貓狗啊。出去去別人家次數也少,能見到的高門貴女中絕對不可能將自己的寵物帶出來。所以她平日也沒見到像他們這樣,侯府人家的寵物窩是該什么樣子的?
圖紙上畫的,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小草窩。有幾塊木板釘了一下。稍微遮風擋雨,倒更像像是江淮這邊鄉(xiāng)間的風俗。
江淮這邊鄉(xiāng)間養(yǎng)狗多為了晚上開門守家。所以狗窩都極盡簡單方便小狗跳進跳出,也方便丟骨頭什么的,不會弄臟了。更加是開放式的。
適合江淮卻不適合他們這樣的人家。
裴長意記得小時候侯府是有專門的養(yǎng)獸小院的。
那里面拿木頭柵欄焊著籠子,就連最基本的木頭也是用紅木制作,小奶狗長牙的時候啃也啃不爛。
裴長意很小很小的時候。經常喜歡到院子里玩兒,但是養(yǎng)獸小院里的獸類可不止小狗一個,那邊動物太多太雜,趙氏心疼他就不愿意讓它過去。于是乎,就讓下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建造了一個超豪華的小狗窩,抓了一只純黑色的小狗過來。
那個狗窩,裴長意至今都記憶深刻。
龐大到可以躺進三個裴長意……
而侯府的小狗當然都是有專人伺候的,每日的吃穿飲食甚至都要記錄下來,不可謂,不奢靡。
裴長意思索了一下記憶中小狗窩的樣子。
既然是自己家的狗。
……
那也得是名正順的。
隨即取了個長生的名字,然后提筆在徐望月的草稿上,改改涂涂好長時間。
雖然說是改改涂涂,那只是為了讓徐望月看起來舒服罷了。
裴長意幾乎是將整個手稿全部都推翻重換了一遍。
等稿子送到徐望月面前的時候。
徐望月整個人都驚在那兒了。
一時間不知道裴長意是真的去設計了一個狗窩呢?還是重新設計了一間房子。
徐望月,有些忐忑:‘這會不會太奢侈了?’“再說這么復雜的東西,江淮這里的工匠也做不出來呀?”
裴長意竟然連狗窩門檻上面的雕花都畫了出來。這樣的工匠在京城是一抓一大把,在江淮這種地方可未必。
再說為了一個狗窩去讓工匠來做。徐望月多多少少覺得大可不必。
顯然她是小看了裴長意。
“不需要工匠,你夫君可以自己動手。”
說完裴長意就讓裴鈺將他一雙袖子纏起來,像平日里練武一樣變成干練的那種束袖。然后讓裴鈺找到了自己從前喜歡雕刻的工具。
裴長意其實是很喜歡木雕的。
因為從在侯府長大的時候,壓力就很大,后來流落到鄉(xiāng)間之后,心中有無限的仇恨,自然也是無處宣泄。
木雕就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慰藉。
當堅硬的鋼鐵在木頭上一刀一刀刻出花來的時候,那時候心中的痛苦也漸漸的隨著手中東西的成型而慢慢消散。
這是裴長意疏解情緒的一種方式,也是,他這么多年來沒有在外面瘋了的原因。
所以這種小東西它自然是手到擒來。
當然還有另一種原因。
裴長意實在是想在夫人面前表現(xiàn)一下。
如今他的夫人在外面所做的事情越來越為人所稱頌,而他不過守著一個區(qū)區(qū)的典獄司,一個沒有什么用處的定遠侯府名頭。
看起來確實比不上夫人。
裴長意這可不服,非得要徐望月瞧瞧自己的能力不可。
徐望月帶著一臉笑意盯著裴長意大刀闊斧的開始干。
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深起來。
你看,一只小狗不僅僅將兩個孩子哄好了,還將整日無所事事的裴長意給哄好了。
看著眼前的三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事情做,徐望月,十分滿意。
她小聲的對裴鈺耳語。“去幫我套一輛馬車來,今日我答應村民們要去看一看剛種下的苗木,過幾日雨水就重了,如果不疏疏土的話,恐怕不能活?!?
裴鈺是聽不懂疏土是什么意思的,但夫人的命令就是主子的命令。
裴鈺屁顛屁顛的出去套馬車。
等到裴長意哼哧哼哧展現(xiàn)一通的時候,在抬頭想要求徐望月夸獎。
結果發(fā)現(xiàn)眼前站著的人從徐望月?lián)Q成了裴鈺。
裴長意又拉下一張臉。
“夫人呢?”
夫人早出去了。
您在這里哼哧哼哧一頓亂操作。簡直是舞給了瞎子看。
但是裴鈺可不敢這樣說。只能在心中打嘀咕,然后臉上卻陪著笑:“夫人說有事,會盡量早點回來的?!?
為了防止裴長意遷怒自己。
裴鈺又擅自多加了一句。
“夫人說希望盡快可以看到主子的手藝?!?
特指那個豪華巨大的狗窩。
如果今天可以讓裴長意忙一整天的話。估計就沒有時間對自己黑臉了。
裴長意:“……”
真是一番操作喂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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