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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荀詡接到徐永的死訊是在五月初,他幾乎想把這份報告揉碎。

這份公文來自于成都司聞曹正司,發(fā)給漢中司聞曹姚柚曹掾。姚柚隨即將其轉發(fā)給了荀詡。

報告稱徐永于四月二十一日傍晚在安全屋附近的小路散步途中被殺害,死因是被人從背后用鈍物砸碎顱骨,整個腦袋都裂了;那兩名負責其安全的司聞曹工作人員也遭到襲擊,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據現(xiàn)場勘察,除了徐永和那兩名安全人員以外,還發(fā)現(xiàn)了至少六人的腳印。由于兩名安全人員在一開始就遭到了攻擊而昏迷,所以他們對襲擊者的印象也只限于黑衣。

最先發(fā)現(xiàn)的人是附近的一名樵夫。他看到兇案現(xiàn)場后,立刻跑去附近的守林人屋。守林人馬上向都江堰守備部隊報告了情況。結果首先趕到現(xiàn)場的不是司聞曹,而是成都衛(wèi)戍營的人。成都衛(wèi)戍營并不知道徐永的身份,還以為他只是一名普通蜀漢國民,于是僅僅當成一般兇殺案來處理。司聞曹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得悉這一變故,盡管他們立刻封鎖了成都城及附近區(qū)域,但那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兇手有一整夜的時間脫離成都盆地,他們現(xiàn)在可能在任何地方。

在報告的結尾,成都司聞曹認為這是魏國針對叛逃者所做的報復行動,要求漢中方面加強對可疑人物的搜捕。

荀詡為自己成都同行的無能而感到羞愧,他對裴緒惱怒地大喊道:“六個人!六個人!用腦子想想?。∵@怎么可能是魏國干的!如果魏國能在成都集結一大伙人公然殺掉司聞曹重點保護對象然后全身而退,他們干嘛不去直接襲擊內城皇宮!”

裴緒用眼神提醒自己的上司說話要謹慎,以免又被人當成日后評議的把柄。荀詡從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語氣變得尖酸:

“一個情報機構,居然要等別人來通知說:‘嘿,你們重點保護的對象昨天死了。’天吶,我開始懷疑我國境內是否有真正意義上的安全場所?!?

裴緒把荀詡丟在地上的報告撿起來,略帶同情地說道:“別埋怨他們了,這已經在成都引起了不小的風波,那些家伙現(xiàn)在是焦頭爛額。”

由于最先趕到現(xiàn)場的是成都衛(wèi)戍營,司聞曹無法繼續(xù)保守秘密。他們不得不告訴軍方徐永的真實身份,這才換回了徐永的尸體和那兩名安全人員。結果這一消息不脛而走,成都各界的反應都很強烈。一部分朝廷官員認為司聞曹居然窩藏一個與漢室不共戴天的曹魏官員,大為憤慨;另外一部分朝廷官員則譴責司聞曹對棄暗投明者漫不經心,他們說這本來是一次絕佳的政治宣傳機會;而軍方也十分不滿,因為司聞曹抓了條情報大魚在手上卻不肯與他們分享……總之,成都司聞曹的曹掾將是這段時間內蜀漢最不幸的人了。

這個消息對漢中的沖擊也是巨大的。誰也沒有想到徐永居然在成都遇害,尤其還是在這一敏感時期。姚柚緊急召見了荀詡、杜弼、陰輯、馬信等司聞曹官員,商討該如何應對。

討論并沒有產生什么有建設性的成果,畢竟事情發(fā)生在成都,漢中的司聞曹鞭長莫及。與會的官員中很少有人真正覺得悲傷——畢竟徐永不過是一個魏國來的流亡者,而且他的價值已經差不多榨干了。官員們的憤怒只是因為他們感覺自己被冒犯了。

唯一對徐永的死感覺到傷感的只有杜弼一個人,畢竟徐永曾經救過他一條命。

會議最后沒有得出什么結論,姚柚只是叮囑各部門要嚴加防范漢中的可疑人物,然后宣布散會。陰輯和馬信和他們的隨從先后離開,而荀詡與杜弼則被姚柚用眼神留了下來。

姚柚見屋子里只剩下他們三個,這才長嘆一口氣,用刻意控制過的低沉嗓音朝他們兩個人問道:“你們覺得徐永的死和你們正在調查的事之間有聯(lián)系么?”

“您想聽我的個人意見?”荀詡反問。

“是的?!?

“我沒有任何證據,只是一個推斷?!?

“但說無妨。這是非正式的會議,不會留下記錄的。”

荀詡簡單地回答道:“我認為徐永的死和李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姚柚和杜弼聽到他的大膽發(fā)以后,臉上的表情沒顯示出任何驚訝,顯然他們也這樣認為。姚柚慢條斯理地用右手把玩著一方銅獸硯,瞇起了眼睛:“理由呢?沒有證據,但總該有些理由吧?!?

“四月十六日,我被李平召見。他希望知道究竟靖安司是如何查出鄧先是間諜?!?

姚柚點點頭:“唔,你的報告我看到了,你回答得很得體,什么也沒泄露?!?

荀詡輕微地擺了擺手:“的確,我沒有向他透露徐永的具體情況,但他至少知道了兩點:一,司聞曹掌握著一名價值極高的魏國流亡者;二,這名流亡者已經被送往成都?!?

“那又如何?即使在成都,徐永的存在也是嚴格保密的?!?

聽到姚柚這么說,荀詡露出諷刺的微笑:“我可不這么認為,現(xiàn)在我對我們成都同事的能力深表懷疑?!鳖D了一頓,他繼續(xù)說道,“李平熟知我國機構運作,他很容易就能推斷出徐永是在成都司聞曹的保護之下。接下來,只要設法從司聞曹那里探聽徐永具體的安置地點就可以了。”

“他能做到么?”

“他已經做到了。想想看,襲擊徐永的兇手至少有六個人,而且對受害者的居住地點和每日作息了解的都非常精確。無論規(guī)模還是策劃的精細程度,都不是一兩個魏國間諜就能策動起的。恕我直,這背后必然隱藏著一個內部人士,而且級別相當高。”

“確實是非常大膽的猜想?!币﹁职雁~獸硯放回到桌子上。

一直沒說話的杜弼忽然插道:“即是說,你認為李平在得知徐永的存在后,惟恐他會泄露出燭龍的身份進而對自己造成威脅,于是暗中利用在成都的勢力策劃了這起暗殺?”

“不錯,可惜我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這一點?!避髟傉f的很坦然,語氣里帶著一絲遺憾。

姚柚和杜弼臉上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會議就這樣結束了,姚柚要求靖安司繼續(xù)保持目前的工作態(tài)勢,他也答應會派遣一個人去成都旁聽對徐永謀殺案的調查進展,并把進度及時反饋給漢中。

從會議室出來以后,杜弼和荀詡并肩而行,這一段暗灰色的磚石結構走廊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腳步聲的回響顯得很清晰。

忽然,荀詡側過頭去,對杜弼低聲說道:“我對徐永的事很遺憾。”

后者將復雜的眼神投向頭頂伸展至北方的青色檐角,表情有些哀傷:“……他認為我國能給予他一個更好的人生,所以才對我投諸信任。我讓他失望了。”

“這件事不是你能控制的,你已經盡力?!?

“也許把他送去成都是一個錯誤?!?

“聽著,輔國,徐永的死是一個悲劇。但是,身為情報官員我們有時候必須要顯得冷漠無情,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避髟傇噲D說服杜弼。他想起來以前陰輯說過他這位學生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些多愁善感。

杜弼伸出手拍拍荀詡的肩膀,露出一絲感激的笑容:“不必擔心,孝和,這我知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兩個人沉默地朝前走了幾步。荀詡想轉換一下氣氛,于是再度開口問道:

“對了,你那邊進度如何?”

靖安司負責內務偵察與行動,而杜弼執(zhí)掌的軍謀司則負責將各地遞交上來的情報匯總、整理、分析。兩個部門對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由于目前針對李嚴與“燭龍”的調查只有四個人知情,所以關于這方面的情報杜弼不得不親自把關。他的工作就是仔細排查過去五年內漢中一切情報流動和可能泄密的環(huán)節(jié),希望籍此將“燭龍”分離出來。這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唔,最近我在重新審議兩年之前的那次行動,那是你和燭龍的初次交手吧?”

聽到杜弼這么說,荀詡神色黯然了一下。那是一次刻骨銘心的失敗,他倒在了距離勝利最近的地方。不過荀詡隨即恢復了爽朗的表情:“糜沖那次?你可曾發(fā)現(xiàn)什么有價值的東西?”

“目前還沒有,工作量太大了。數(shù)以百記的文書、會議記錄、信函、供詞和出自靖安司的冗長報告要閱讀、比較,這些只能我一個人來做?!岸佩稣Z氣似是在揶揄荀詡。

荀詡聳聳肩膀:“能者多勞嘛。”

兩個人來到走廊的一個轉角處,迎面恰好走來一名急匆忙的侍從。這個冒失的家伙腳步急促,險些跟兩個人迎頭相撞。他狼狽地停穩(wěn)腳步,抬頭一看居然是荀詡,慌忙敬了一個禮,然后急切地說:“荀從事,裴大人剛剛捎來口信,請您立刻返回靖安司?!?

荀詡和杜弼對視了一眼。荀詡問道:“他在口信里提到過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是的,大人。”侍從回答得毫不含糊。

“是什么?”荀詡的口氣變得緊張嚴厲起來,如果不是特別重大的事,裴緒不會這么急著找他。

“您的妻小已經安全抵達南鄭,她們目前都在靖安司專屬的驛館里等候您,大人?!?

荀詡抬抬眉毛,努力想裝出一副處事不驚的平靜表情,不過他失敗了。

荀詡是在建安二十四年結的婚,那年他二十五歲。妻子是一位同僚的女兒,姓趙,相貌很普通,但性格溫柔賢淑。結婚以后,夫妻二人關系一直非常融洽,并在建興二年有了一個孩子,名字叫荀正。建興五年,丞相府北移漢中,開始籌備北伐事宜。荀詡也隨整個靖安司副司遷入漢中。按照規(guī)定,低級官吏不允許攜帶家眷同往,于是荀夫人和荀正留在了成都,和她父親居住在一起。

由于靖安司事務繁雜,從建興五年到建興八年整整三年期間,荀詡只回了成都一次,而且那次還是調職到江東前順便去探望一下,平時夫妻兩個人就以書信來往。這種兩地分居的狀況一直持續(xù)到了建興九年初,荀詡的官秩升了一級,由原來的“比三百石”升到了“三百石”,夠資格將家眷遷來漢中了。于是荀詡提交了申請,并于三月份得到了批準。荀夫人和荀正得到許可后立刻動身,終于在五月初風塵仆仆地抵達南鄭。

荀詡離開“道觀”拜別杜弼以后,二話不說,直接趕往靖安司專屬驛館。到達時他注意到館門前停放著數(shù)輛馬車。從馬車篷側的赤烏角旗來看,他們是每月往返于南鄭與成都之間的固定信使車隊。荀夫人顯然就是搭這些馬車過來的。

他站在驛館門口,用雙手潦草地撫了撫發(fā)髻,然后才邁進館門。一進去,就聽到廳里傳來一聲響亮的叫聲:“爹爹!”然后一個七歲大小的男孩跳出來,興奮地一下子撲到荀詡懷里,又叫又跳。

荀詡把自己的兒子摟在懷里,輕輕地摩挲著他的頭,喃喃地說道:“長高了,正兒,你長高了……”

“正兒好想爹爹?!?

“爹也可想你了呢?!避髟倫蹜z地拍了拍他的臉,小孩子雖然才七歲,眉宇間隔已經依稀有了他父親的模樣。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荀詡再次抬起頭來,看到自己的妻子笑盈盈地站在面前。長途跋涉的疲憊仍舊殘留在荀夫人的臉上,但她笑得還是那么溫柔,與新婚時相比一點沒變。

“阿緹,你們來了?”

“我們來了,相公。”

“一路都還順利吧?”

“嗯,還好,就是正兒不太喜歡坐馬車?!?

兩個人簡短地寒暄了兩句,沒有多說什么,他們把心情留給彼此的眼神去表達。荀詡蹲下身去,用一只手把荀正抱起來摟在懷里,然后起身牽住了妻子的左手,手很粗糙,那是長年累月勞作的結果。荀詡略帶歉疚地用大拇指蹭了蹭她指肚上的老繭,說:

“阿緹你們累了吧?房子已經都給你們預備好了,行李回頭叫驛館的人送過去?!?

“相公,那咱們先回家去吧?!?

荀夫人輕聲回答。聽到“回家”這兩個字從老婆唇邊輕輕滑出,荀詡在一瞬間感覺到一陣溫馨的震顫,幸福感如同長江的潮水一樣涌入身體。燭龍也罷、李平也罷,這些煩心的事在這一時刻都變得無關緊要、微不足道。自從三月以來累積的疲憊、焦慮與沮喪仿佛秦嶺山頭的積雪一樣消融,被這一聲“回家”的呼喚洗滌一空。

荀詡以前回的是一間磚石結構的獨院空曠民房,而現(xiàn)在他終于有了回“家”的感覺。

一家人辦理完手續(xù),一起走出驛館。荀詡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老婆,樂呵呵地登上事先預備好的一輛簡易馬車,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而去。

“有家室的人真好啊……”

在驛館門口站著的裴緒目送著那三個人離去,用羨慕的口氣感嘆道。剛才他一直站在旁邊,而荀詡居然沒顧得上理他。一旁的阿社爾揶揄他道:“羨慕了吧?漢中又不是沒有女性,裴大人,勇敢一點?!?

“算了吧,這兒的……我寧可去你們南蠻找一個?!?

“嘖,口味倒還很重。其實也沒什么差別,吹了燈都一樣的嘛?!?

裴緒瞪了他一眼,悻悻地閉上嘴,這個話題他可不是阿社爾的對手。他們兩個走進驛館,命令驛館卒套一輛車,把荀夫人從成都帶來的行李送到荀詡府上去,又派人給荀詡去送了一壇好酒和一些新鮮蔬果,算是靖安司同仁一起送的賀禮。

這些事做完以后,裴緒又對阿社爾說:“你去靖安司一趟,替荀從事請個假。就讓他好好歇上一天吧?!?

“唔,好的,讓荀大人好生歇息一下吧。反正最近沒什么大事?!卑⑸鐮柵牧伺氖终?,表示贊同。

阿社爾沒有想到的是,他這句話的有效期僅僅持續(xù)了十二個時辰。

輕柔的夏風吹過秦嶺的崇山峻嶺,然后逐漸消融在兩軍營帳之間?,F(xiàn)在已經是涼爽的夏季,但在這一段秦嶺的山坡上依舊涌動著宛如冬日的肅殺氛圍。

兩支軍隊的營地相隔并不遠,他們之間是一片微微隆起的山坡構成天然的界限。山坡的兩翼都鋪滿了牛皮或者毛氈的灰白色帳篷,仿佛雨后一瞬間生長出來的蘑菇?,F(xiàn)在已經接近黃昏,十幾處篝火已經點燃,黑煙緩緩升向陰郁的天空。附近稍高的丘陵豎起零星的木制了望塔,寫著“大漢”、“諸葛”或者“大魏”、“司馬”的旗幟飄揚其上。在更外圍,兩圈以鹿角、石塊和木頭所組成的圍欄標出了雙方所控制的區(qū)域。

自從三月份司馬懿遭遇了慘敗以來,蜀漢與魏軍的對峙已經持續(xù)了兩個多月。

“丞相。”姜維從諸葛亮的身后出現(xiàn)。諸葛亮頭也沒有回,視線仍舊固定在遠處的魏軍大纛。司馬懿就像一只該死的烏龜,把自己完全縮進殼里,任憑漢軍如何挑戰(zhàn)也不為所動。

“丞相,有些東西我需要給您看一下。”

“哦?”

姜維從懷里取出兩封信,用雙手恭敬地交給諸葛亮。諸葛亮接過信,看完之后,淡淡說道:

“是時候回漢中了。”

老人的語氣里充滿了遺憾和疲憊,他將兩封信都擱到身旁的木盒之中,擺了擺手。

五月五日下午,荀正站在自己新家門前,高高仰起頭盯著門外一棵白楊樹樹頂?shù)穆槿父C,窩里的四只雛鳥正探出頭嗷嗷地叫著。荀夫人頭裹藍布,手持掃帚里里外外地做著大掃除;而他的爸爸則坐在門檻上,用一把小刀費力地削著木棍,腳邊擱著一片牛皮和幾枚銅釘。

蜀漢丞相府司聞曹靖安司從事荀詡荀孝和現(xiàn)在的任務是為他兒子做一把能打鳥的彈弓,他覺得這不比捉拿燭龍容易多少。

彈弓的做法他很清楚,但“知道”跟“會做”是兩碼事。荀正每隔一會兒就把頭探進院子,問爹爹你到底做好沒有。荀詡一邊安慰他說再等一下,一邊后悔自己參加的是靖安司而不是軍技司。他幾乎想把譙峻叫過來幫忙了。

只聽啪的一聲,荀詡又一次把木棍削壞了。他絕望地抓了抓頭,重新拿起一根新的樹杈。在他腳下已經散落了十幾根削壞了的殘渣。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荀詡聞聲抬起了頭,停下手中的活計,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很快馬蹄聲由遠及近,然后停在了院外。荀詡放下小刀,站起身來。他看到阿社爾出現(xiàn)在門口,荀正好奇地看著這個南蠻漢子。

阿社爾的表情很嚴肅,顯然有了什么大事發(fā)生。于是荀詡的眼神立刻從一位慈父變成了嚴厲的靖安司從事。

“發(fā)生什么事了?”

“杜大人希望您立即到他那里去,越快越好。”

“他說了是什么事情嗎?”

“沒有?!?

荀詡唔了一聲,他大概猜到一定是跟李平或者燭龍有關系的事,所以才要對阿社爾保密。于是荀詡轉身跟老婆叮囑了兩句,然后快步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了腳步。

“對了,阿社爾啊……”荀詡一指地下的那攤零件,“你既然來了,就索性多呆一會兒吧,幫我做個彈弓?!?

“彈……彈弓?”阿社爾大吃一驚。

“不錯,彈弓?!?

荀詡很高興能擺脫這個差事,據說南蠻人對做彈弓頗有一套,曾經讓南征的漢軍吃盡苦頭。他拍拍阿社爾的肩膀,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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