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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小說網(wǎng) > 風(fēng)起隴西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這支隊伍中除了高堂秉沒有人認識荀詡,但當他們看到前來接應(yīng)的不是糜沖時,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事情不妙了。

“快撤!”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黃預(yù)立刻撥轉(zhuǎn)馬頭,大聲叫喊。這時已經(jīng)太晚了,早就埋伏好的靖安司直屬部隊從小路的后面和兩側(cè)山林涌出來,一下子將他們前后的退路圍得水泄不通。

眾人一見這樣的陣勢,都意識到今天是絕不可能逃脫了。黃預(yù)捏住韁繩鐵青著臉一不發(fā),柳敏與老何只嚇得伏在馬背上瑟瑟發(fā)抖。柳螢雖然面色蒼白,神情卻堅毅非常;她縱馬來到高堂秉身邊,一雙眸子深情款款地望著身邊的心上人凄然說道:

“秉郎,今日能與你死在一起,我也心甘了?!?

高堂秉聽到這番語,眉宇間露出不忍神色,他只能垂頭閉眼,牙齒拼命咬住嘴唇,隱然有一道血絲滲出;直到荀詡在遠處發(fā)出一聲呼號,他才極不情愿地睜開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氣,伸出右臂攬住柳螢的纖腰,一用力,一把將她從馬上抱到自己身邊。

柳螢初時還以為他要在這訣別之時向她表示親昵,又驚又喜;但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高堂秉夾著她朝著荀詡的方向走去,而兩側(cè)的靖安司士兵一動不動。

“秉郎,你這是做什么?”柳螢在他懷里掙扎著,花容失色。高堂秉也不回答,只是悶著頭朝前走去。身后黃預(yù)、柳敏等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都呆立在原地。

一直到了荀詡跟前,高堂秉這才翻身下馬,將柳螢雙手背過去攥住,沖荀詡微一鞠躬。

“你辛苦了。”

荀詡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高堂秉淡淡回答道:“一切為了漢室的復(fù)興?!?

原本還拼命掙扎的柳螢一下子凍結(jié)住了,這簡單的一問一答說明了一切問題。這個沖擊實在太突然,柳螢的世界一下子完全坍塌下來?!包S祭酒是對的,這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我完全就是被利用了?!?

聽到她喃喃自語的高堂秉輕輕把手松開,顫聲道:“螢兒……我……我……”

柳螢此前想到過無數(shù)種后果。幸福地和情郎生活在魏國的鄉(xiāng)村,繼續(xù)開著酒肆,為一日三餐奔波,給他生幾個孩子,晚年的時候回憶此時,當做童謠講給兒孫,被當做吹牛;被魏國利用完之后秘密處決,和自己心愛的人死在一起;沒有逃出靖安司的搜捕,面對刀劍從容赴死,哪怕沒能盡最后的孝道,也一定要跟這個傻大個一起死。因為柳螢愛他啊,愛人不就是那種無論怎樣也會為了對方著想,不會背叛不會自私的人嗎?至少柳螢自己到醒悟前的瞬間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事實又怎么樣了呢,這個人從頭把我騙到了尾,若有來生我恐怕不會再相信男人。可是……到現(xiàn)在,我恨他,卻也無法停止去喜歡他……到底為什么,他不是我的仇人嗎。不對,他還是我的愛人……他害得我父親和大家都被抓捕,都會被蜀漢當做間諜罪處死。他利用我,利用我對他的好感來坑害無辜的大家。為什么我還是,還是無法去討厭他……”

柳螢身邊的時間仿佛再沒有流逝過,她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這個笨蛋上。

“醒醒吧,柳螢。你被騙了啊,從始至終這都是騙局,他也沒有喜歡過你,一切都是場可怕的惡夢。去親手結(jié)束它吧……就算今天大家逃不脫天羅地網(wǎng),也要讓這個騙子死在你手里。”柳螢只能這樣告訴自己,麻醉自己,因為她明明知道,高堂秉的確是真的來欺騙她的,可這個笨家伙和自己并非沒有相愛的感覺?;蛟S一個女孩子家的提及到愛情總應(yīng)該矜持,但她卻無力否認什么,也不想去改變什么了。

“既然我們的愛無法長久,那就讓它從現(xiàn)在起銘刻在你我心中好了?!?

柳螢突然之間笑了起來,她的笑容永遠是如此美麗,可是現(xiàn)在卻無法阻擋她這笑聲中帶著的些許凄涼,聽得人從內(nèi)心深出冒出寒意,這聲音穿透了高堂秉和荀詡,甚至讓他們感到局促不安。高堂秉顳颥著還想說些什么,柳螢止住了笑聲。用手指擺了擺,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說,然后整個人一下子撲到他懷里,將自己的嘴唇重重地印在了高堂秉的唇上。對他,柳螢從來都是溫柔到令人嫉妒。此時的柳螢在阿社爾等人看來,就和在酒肆里那個惹人憐愛的夢中情人一般無二,這場景幾乎自然到讓人覺得只是尋常情侶在暗處的私會。高堂秉順從地閉上眼睛,任由這個親吻進行下去,一向務(wù)實的他在一瞬間也希望此刻能變成永遠……

親吻在持續(xù)著,荀詡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五斗米的教眾也不知道該干什么。柳敏更是尷尬得要死,在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女兒竟然還和細作在搞兒女私情,難道她也想出賣父親和教眾投靠蜀漢?不會的,自己的女兒決不是那樣的人。柳敏的把握其實并不大,他的女兒對他來說才更像是被欺騙和玩弄的工具,自己沒有再多的給過她父愛,而自己的身份又注定了自己的家人永遠無法得到正常的生活。此時就算女兒真的陣前倒戈,怕是他也不能有什么怨吧。一柱香時分,柳螢慢慢離開高堂秉的懷抱,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奇妙的滿足感。離他們距離最近的荀詡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走近了兩步,赫然發(fā)現(xiàn)一柄精致的匕首正插在高堂秉的胸膛,柳螢的兩只手正緊緊握著刀柄。

這一下,可以說是橫生驚變,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快!把他們分開!”

荀詡揮舞著雙手,趕緊大聲喊道,阿社爾與廖會飛快地撲上去。柳螢唰地抽出匕首,二人登時停下腳步抽出兵刃,臉上滿是一種難以喻的表情,也不敢去正視柳螢的眼睛。柳螢回首深情地望了望高堂秉,嘴角動動,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后者任由胸前鮮血汩汩噴涌卻一動不動,一雙凝視著她的眼睛表明神智仍舊清醒。柳螢閉上雙眼,俊秀的面龐流下兩行淚水,甚至已經(jīng)把前襟都打得濕透。臉上始終是笑,再沒有半分怨恨。高高舉起匕首“噗”地一聲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嬌弱的身軀倒在了地上。沒有看自己的父親和任何其他人。

“螢兒!”

遠處柳敏見女兒自盡,不禁在馬上放聲大哭。他此刻絕不好受,甚至可能比一般的喪子之痛還要難過許多,但是這又能改變結(jié)果嗎?

阿社爾與廖會這才沖到高堂秉身前。廖會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塊布襟捂住他胸口潺潺流出的鮮血,阿社爾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止血用的創(chuàng)藥,一瓶全倒在了高堂秉胸前。一直到這時,高堂秉才緩緩合上眼睛,仿佛如釋重任……

荀詡屏著呼吸問道:“傷勢如何?”

阿社爾帶著哭腔回答:“怕是沒救了……”

荀詡望著已經(jīng)陷入昏迷的高堂秉,難過地閉上眼睛,恨自己為什么不早早將那二人分開。他再扭過頭去看柳螢,馬忠蹲在她身邊,沖荀詡搖了搖頭,表示她已經(jīng)氣絕身亡了。

“你們?nèi)齻€,留下來看護高堂秉。”荀詡攥緊拳頭,低聲對他們下了命令,然后轉(zhuǎn)身走開?,F(xiàn)在還不是悲痛的時候,眼下還有更重要的公務(wù)要處理,荀詡相信唯有完美地將這件事情了結(jié),才對得起高堂秉所付出的犧牲。

此時剩余的幾名五斗米教徒已經(jīng)全部被靖安司控制住了,那些教徒知道已經(jīng)是絕望之境,索性沒有抵抗。士兵把他們一個個五花大綁,排成一排。荀詡踱著步子挨個審視了一遍,柳敏已經(jīng)哭得不成樣子;黃預(yù)仰首朝天,一臉的桀驁不馴;而老何則蜷縮成一團,如篩糠一般顫抖著。

荀詡來回趟了兩遍,最后站到了黃預(yù)面前,厲聲問道:

“那個叫糜沖的人,他在哪里?”

黃預(yù)聞先是一愣,然后立即沉下臉來,朝地上啐了一口痰,裝做沒聽到荀詡的問話。

荀詡也愣住了。黃預(yù)盡管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沒有逃過荀詡的觀察:黃預(yù)對于糜沖的失蹤毫不知情。

高堂秉昨天離開柳吉酒肆后,立刻趕回了靖安司匯報了行動細節(jié):黃預(yù)等人計劃在三月六日的參商崖劫出工匠,然后在褒秦道口與糜沖會合,逃往魏境。荀詡大喜過望,他立刻指示靖安司全力配合高堂秉。今天早上,荀詡從府庫內(nèi)調(diào)了一批馬給高堂秉,并暗中放松了靖安司對南鄭城的檢查,好讓黃預(yù)等人順利潛出城去。接下來荀詡親自率領(lǐng)大隊人馬來到褒秦道埋伏,打算將這些人一網(wǎng)打盡。結(jié)果黃預(yù)等人如期出現(xiàn),而糜沖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

“難道他覺察到了我們的埋伏,于是先跑了?”

一個令人懊惱的念頭進入荀詡的腦海,這不是不可能,糜沖這個人的能力是絕對不容低估的。想到這里,荀詡蹲下身來,隨手拽下一根青草,心里又是沮喪,又是欣慰。沮喪的是他兩次都敗在了這個人的手下;欣慰的是,他總算讓糜沖一無所獲,他想要的工匠也被靖安司成功截獲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荀詡見到一騎白馬飛馳而來,騎士背后插著三面紅旗,這是靖安司信傳使的標記,三面紅旗意味著“至急”。

騎士一直飛奔到荀詡身前,這才急急拉住韁繩。他翻身下馬,將一份書信交給了荀詡。

“荀大人!裴都尉急報!”

荀詡急忙拆開信紙,上面只潦草地寫了一行字:“軍技司被盜,圖紙丟失,速歸。”荀詡讀到這里,腦袋嗡的一聲,一股惡氣在胸中炸開,他幾乎要當場暈倒。

完全上當了……看來高堂秉的偽裝根本沒有逃過糜沖的眼睛。這個可怕的人將計就計,讓靖安司誤以為他的目標是第六弩機作坊的工匠;而實際上,劫持工匠的計劃只是用來吸引荀詡注意力的煙幕彈,他的真正目標卻是戒備松懈的軍技司。甚至連黃預(yù)、柳敏父女等五斗米教教徒都被他蒙在鼓里,成了他手里的幾枚棄子。

“這……實在是……”

意識到自己完敗的荀詡無暇多想,他匆忙交代了部下幾句,然后心急火燎地只身趕回“道觀”。在返城的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這個糜沖竟然如此神通廣大,可以把整個靖安司在自己的地盤上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屢次占得先機;這究竟是他的能力無邊,還是說蜀軍內(nèi)部有老鼠協(xié)助他……

但無論如何,圖紙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盜,靖安司以往的一切辛苦都付之東流。荀詡一想到這里就懊喪無比,只能拼命鞭打著坐騎,企圖通過狂奔來排遣心中的郁悶。

當他抵達“道觀”的時候,看到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靖安司的裴緒,還有一個是軍技司的從事譙峻——這個曾經(jīng)夸口軍技司的保安措施最為完善的技術(shù)官僚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仿佛秋季梧桐樹下的落葉一樣瑟瑟發(fā)抖。

“怎么回事?!”

荀詡顧不上客套,他翻身下馬看了一眼譙峻,直接問裴緒。裴緒告訴他,今天早上軍技司對司局所在的山洞內(nèi)部進行例行清掃,并打開了三個排氣通道進行換氣。

“換氣?”

“是的,軍技司因為安置在山洞中,每隔三天就必須要通兩個時辰的風(fēng)。軍技司的山洞有三處天然的石穴通道與外界相聯(lián),平時里面用石丸填住。山洞需要換氣的時候,會把石丸移開暢通風(fēng)道。”

“然后糜沖就趁這個機會從其中一個通道潛入軍技司,偷走了圖紙?”

荀詡說,裴緒沉痛地點了點頭。這時候譙峻在一旁兀自難以置信地嘟囔著:“那三個通道每一個都有百步之長,而且里面寬窄不一,崎嶇彎曲,內(nèi)壁上又滿布嶙峋突石,一個普通人怎么可能爬進爬出……”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荀詡冷冷地糾正了他的錯誤。

裴緒繼續(xù)說:“目前確定丟失的圖紙是‘蜀都’與‘元戎’兩份設(shè)計圖。這兩份圖紙昨天才剛剛被諸葛丞相調(diào)閱過,所以單獨擱在了一起,沒有立刻歸檔封存,結(jié)果就出了這樣的麻煩?!?

荀詡點了點頭,這一切他都在接到裴緒急報的時候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

最壞的結(jié)果。

“譙從事,難道當時在圖紙旁邊的一個人都沒有?”

譙峻木然地搖了搖頭:“半數(shù)守衛(wèi)都被調(diào)出去參與南鄭的封鎖工作了,剩余的一半……可誰能想到,會有人從通風(fēng)口爬進來拿走圖紙呢……?!?

“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裴緒問。他看到荀詡滿面塵土,勾手叫旁邊的士兵立刻送來一條毛巾。荀詡謝了一聲,用手接過浸過涼水的毛巾拼命搓了搓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們還沒輸……現(xiàn)在五斗米教已經(jīng)完全崩潰,沒有他們的協(xié)助,僅憑糜沖一個人不可能在南鄭城立足,也不可能突破我軍的封鎖從南鄭長途跋涉返回魏國境內(nèi)?!避髟傉f到這里,頓了一下,把毛巾遞還給裴緒,拿起瓷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接著說道:“他只能去找那個隱藏在我軍內(nèi)部的老鼠尋求協(xié)助,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那只老鼠是誰?”裴緒緊張地問。荀詡搖了搖頭:“不知道。”他仰頭看了看天色,擱下瓷碗匆忙又上了馬。裴緒一愣,連忙問道:“您這是要去哪里?”

“去問問那些被背叛的人,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荀詡在馬上偏過頭疲憊地回答,然后雙腿一夾馬肚,絕塵而去。裴緒望著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以后,才攙扶著譙峻回到“道觀”,他還有很多善后的事要作。

此時已經(jīng)是日頭偏西,荀詡一個人策馬按原路朝著褒秦谷狂奔。靖安司的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押著黃預(yù)等五斗米教徒返回“道觀”,他希望能在半路截到他們,越快越好。

到了太陽完全沉入西邊地平線,黑暗徹底籠罩了漢中大地的時候。荀詡幸運地碰到了剛剛拐上大路的押送五斗米教徒的隊伍。他們點起了火把,所以在黑夜中反而比在黃昏時候更加醒目。

荀詡沖到隊伍跟前,喝令他們停止前進。借著火光,他看到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是阿社爾,在他身后是一副用樹枝搭起來的擔(dān)架,里面鋪著軟草,高堂秉就躺在上面一動不動,身上蓋著廖會的衣服;他的后面是另外一副擔(dān)架,上面的人用布蒙住了面部,從身形看似乎是個女子;而黃預(yù)、柳敏、老何等人則被押在隊伍中后部,他們每個人都五花大綁,幾十名士兵圍在四周。

“高堂秉現(xiàn)在怎么樣?”

荀詡有些驚訝地問道,他以為高堂秉已經(jīng)殉職了。阿社爾半是高興半是憂愁地回答:“還算幸運,那個女人扎偏了,避開了心臟;我們已經(jīng)給他幫傷口包扎起來了。目前似乎還有氣息,但很微弱,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南鄭。”

這個消息多少讓荀詡的情緒舒緩了一些。他顧不上多說,徑直驅(qū)馬來到黃預(yù)跟前。黃預(yù)雖然雙手被縛,卻仍舊是一副倨傲神情,對荀詡不理不睬。

荀詡知道正面強攻無法撬開這個人的嘴,唯一的辦法是讓他的內(nèi)心產(chǎn)生裂隙。荀詡站到他跟前,開始用一種平淡的語調(diào)對黃預(yù)說道,那口氣就好像是與老朋友傾談一般。

“我知道糜沖帶來了你們的師尊張富的符令,要求你們?nèi)f(xié)助他?!?

黃預(yù)理都不理他。

“我猜他允諾你的是等到魏軍滅了蜀國,會給予你們五斗米教傳教的自由,對么?”

“哼?!?

“所以你們就發(fā)動了全部教徒,利用一切資源幫他,以至落到今日的境地。”

“呸!”

“今天白天?!避髟倱Q了一個口氣,聲調(diào)略微提高了一些,“蜀軍軍技司被盜,兩份涉及到軍事機密的圖紙被人偷走?!?

“這太好了?!秉S預(yù)冷冷回答。

荀詡沒有生氣,而是繼續(xù)說道:“經(jīng)過調(diào)查,有充分的證據(jù)表明,這是你們的朋友糜沖所為?!?

黃預(yù)聽到這一句,眼睛陡然睜大,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荀詡微微一笑,替他說出了他心中的話:“你們的朋友糜沖把你們當做誘敵的餌,吸引了我們的注意,然后自己前往守備空虛的軍技司,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東西?!?

黃預(yù)重新陷入沉默,但這一次的沉默與剛才已經(jīng)有所不同。

“你們付出了人命的代價?!避髟偪戳艘谎哿灥氖w,“和整個五斗米教在漢中的生存空間,結(jié)果換來的卻是背叛?,F(xiàn)在魏國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可以心滿意足地回去慶功了,而你們得到了什么?唔?”

“哼,全是無恥的污蔑與造謠……”

“我們在褒秦道從凌晨就開始埋伏,一直等到你們出現(xiàn),期間一個人都沒有出現(xiàn)。為什么?糜沖壓根沒打算與你們會合,他早就知道高堂秉是臥底,只是沒有說。他騙過了我們,也騙過了你們?!?

“……”

“我相信他不是故意陷害你們,他沒必要。你們之于糜沖,不過是些棋子罷了,用的時候拿起來,不用的時候丟掉,如此而已。”

聽著荀詡的話,黃預(yù)眼睛滲出一根根的血絲,荀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了最后一擊:“現(xiàn)在你們面臨死罪,而他正在策劃返回魏國。這是你們的信任換回來的全部東西?!?

“嗚……”黃襲表情扭曲地彎下腰去,嘴里發(fā)出痛苦之極的**聲。這并不是因為荀詡的口才,而是荀詡證實了他一直以來懷有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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