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比道:“就在方才,我們帶著哥兒在院子里玩,哥兒忽然嚷著身上有蟲子爬,到處地抓,我就看著他,好家伙,那個臉,就跟發(fā)了面,一下就胖了……”
宋夫人神色一變,慌忙朝外疾步而去,那全哥兒已經(jīng)被抱回了屋里,躺在床上,哭鬧個不停,宋夫人上去一看,見他滿臉紅疹,臉腫的就跟吹了氣似的,嚇的不輕,上去抱住,心肝兒心肝兒地叫了兩句,慌忙讓人去請?zhí)t(yī)。太醫(yī)趕到,全哥兒臉已經(jīng)腫的跟鉆了螞蜂窩似的,整張都胖了,身上東一顆西一顆的疹子,因?yàn)榘l(fā)癢,有些已經(jīng)抓破,躺那里哼哼唧唧,哭鬧個不停。
太醫(yī)也瞧不出個所以然,只開了湯劑,讓熬了涂抹消腫,這腫卻死活消不下去,折騰了一夜,到了次日,方稍稍好轉(zhuǎn)了些。
宋夫人原本不欲讓辛夫人得知,偏不巧,次日裴家來了接全哥兒的人,宋夫人瞞不下去,只好道出原委,自己也很是委屈,說好好的就這樣了。辛夫人聽聞了消息,急火火地親自趕了過來,沉著臉,把全哥兒給接走了。
宋夫人很是沒趣,又不放心全哥兒,派人一趟趟地往裴家去,探聽全哥病情,得知辛夫人當(dāng)著自家婆子的面指桑罵槐,氣的不輕,只是這回,人是在自己這邊不好的,她也抖不起威風(fēng),只能強(qiáng)行忍氣,到了第二天的晚上,終于得知那孩子的腫消的差不多了,方松了口氣。
葉婆子自忖這幾個月在泉州辛苦萬分,受了不少的罪,甄家最后卻只拿二十兩銀來打發(fā)她,心里一口氣實(shí)在難平,遂以拆散這樁姻緣為己任,就在她耳邊吹風(fēng),說甄家女兒剛來家中,原本好好的哥兒就發(fā)了這前所未有的怪病,吃了這老大的苦頭,可見是八字不合,命里犯沖。
宋夫人最擅長的事情之一,便是遷怒,被葉婆子如此一攛掇,不禁也疑心了起來,再過一夜,到第三天,庫房的管事來報(bào),稱甄家前日送的那些東西里,原本應(yīng)當(dāng)最值錢的幾樣翡翠珠璣入庫時,發(fā)現(xiàn)成色不夠,雖也屬珍玩,卻非極品,如此價(jià)錢便大打折扣了,問如何歸置。
宋夫人想起前日孟夫人來時對自己的恭敬態(tài)度,料甄家也沒那個膽子,敢以次充好來糊弄自己,想必這便是他家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鄙夷不已,呸了一聲:“我還道甄家多有錢呢,原來不過如此,裴家連這樣的親事都肯結(jié),可見如今已經(jīng)窮成什么樣子了!”筆趣庫
……
三天轉(zhuǎn)眼過去,這日便是衛(wèi)國公府裴老夫人的六十大壽。
衛(wèi)國公府雖落敗了,但門第卻在,老衛(wèi)國公功勛昭著,裴老夫人有超一品的誥命,女兒曾是天禧朝元后,因染疫去的早,當(dāng)時的天禧帝對她一直很是懷念,老夫人份位非同一般,逢六十花甲大壽,一早,宮里便也下來了黃門太監(jiān),賜下例定,以示天恩,京中那些本與衛(wèi)國公府有往來的世族權(quán)貴也紛紛上門賀壽。這一日,衛(wèi)國公府大門大開,里外煥彩,看起來終于恢復(fù)了些昔日的榮華影子。
那日從宋家回來后,這幾天嘉芙一步路也沒出去,孟夫人聽聞全哥兒鬧了病,從宋家被接了回來,心里雖厭惡這孩子,但也過去探望了一番,回來對嘉芙道:“已經(jīng)差不多好了。就是自己往身上撓破了幾處皮,還在哭鬧。”
嘉芙當(dāng)時抿了抿嘴,不說話,孟夫人心思重重,也沒再提此事了。到了今日壽日,辛夫人因事多忙不過來,請她早些過去幫忙,孟夫人自然答應(yīng),叫住了兒子,不許他再出去玩樂,換上為今日準(zhǔn)備的衣裳,過了晌午,便帶一雙兒女去了國公府。
母女一同坐在馬車?yán)铮戏蛉艘宦烦聊?,嘉芙靠過去,蹭了蹭母親的胳膊:“娘,你在想什么?我見你這兩日都沒話了。”
孟夫人出神片刻,低聲道:“娘先前只聽說那孩子有些頑皮,萬萬也沒想到,竟鬧到這樣的地步。日后等你過了門,娘怕你有些難做……”
嘉芙摟住了她,笑嘻嘻地道:“娘,過兩天萬一她們相不中我,我嫁不成表哥了,你會不會罵我沒用?”
孟夫人一怔,有些驚訝她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看了嘉芙一眼:“只要你自己不傷心,我為何罵你?若不是你的祖母,娘倒巴不得……”
她打住,嘆了口氣,愛憐地將女兒摟入懷里。
嘉芙收了笑,一張小臉靠在母親的懷里,閉上了眼睛。
一切都很順利,事情正一步步地朝著她的預(yù)計(jì)在發(fā)展。
全哥兒那日突然襲來的怪病,本就在她的預(yù)料之中。
這個小孩,就是她退親計(jì)劃中的最重要的一個關(guān)鍵人物。
前世有一回,全哥兒前一刻還好好的,跑了趟辛夫人的屋,出來不久就頭臉發(fā)腫,身上起疹,痛癢不堪,擦藥也不管用,過了幾天,自己才慢慢地好了,沒想到不久,又發(fā)了這樣的病,反復(fù)折騰了好幾次,吃了不少的苦頭,太醫(yī)也查不出病因,辛夫人焦心如焚,后來有細(xì)心的婆子發(fā)現(xiàn),每次都是去了辛夫人的屋,他出來就犯這樣的病。
一開始,辛夫人以為自己屋里不干凈,趕緊請人做法事驅(qū)邪,卻還是不見效。
后來還是嘉芙找到了病根兒。
毛病就出在辛夫人屋里熏的龍涎香上。
真正的龍涎,香氣柔潤而沉馥,生動而溫雅,本香純正,毫無雜味,而凍龍腦的后嗅里,還帶著一種特別的淡淡的木苔氣味,兩種香嗅,一般人很難區(qū)別。
嘉芙對香料非常熟悉,辨出辛夫人屋里熏的,并不是她一向用的龍涎,而是凍龍腦。算日子,正是開始換用這盒香料后,全哥兒才得的怪病,于是撤了熏香,果然,后來全哥兒再也沒有犯過病。后來太醫(yī)說,應(yīng)是全哥獨(dú)對那味香料不適,這病極是少見,叮囑往后再不要在他近旁用這熏香。
龍涎有天香之名,頂級龍涎,留香可長達(dá)數(shù)月之久,京中富貴人家,但凡用的起的,無不用龍涎,這也是身份的標(biāo)志之一。
辛夫人一向熏龍涎,如今吃緊了,卻仍不肯改用別的。這盒凍龍腦,先前是下頭一個莊子里的莊頭孝敬上來的,說是高價(jià)所得的龍涎,辛夫人不辨真假,原來的用完了,便拿出這盒來用,卻沒想到是盒贗香,還害得全哥兒受了許多苦楚,得知真相,當(dāng)時還發(fā)了場不小的脾氣。
這事當(dāng)時把整個衛(wèi)國公府鬧的雞飛狗跳,嘉芙印象深刻,這輩子,自然就想到了用凍龍腦來助自己擺脫困境。這也是為什么她從西山寺回來后就一直用凍龍腦的原因。
尋常近身之人,只會聞到她用龍涎,怎知此香并非彼香?
慢慢引宋夫人對自己不滿,這是藥引。
她缺一個發(fā)作的借口,那就遞給她。讓她拿自己和全哥兒命里犯沖為理由,出面把這門親事給攪黃了,這才是嘉芙要投的一劑猛藥。
這法子對那孩子確實(shí)不算厚道,但那時候,嘉芙不過只猶豫了下,便做出了決定。
前世里,她與人為善,處處退讓,事事容忍,結(jié)果并沒有得到所謂的善果。
人生本多艱難。這輩子,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如果可能,加倍的報(bào)答。
這就夠了,其余不必多想。
“娘,妹妹,到了!”
馬車漸漸緩了下來,車窗外傳來哥哥甄耀庭的聲音。
“阿芙,到了。今日這邊人多,娘忙,恐怕照管不了你,你莫在前頭擠,免得沖撞了,到后頭清靜些的房里待著,晚些娘會派人去叫你?!?
孟夫人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
嘉芙睜開眼睛,沖母親甜甜一笑,嗯了一聲。.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