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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夢鴻聽著電話那頭突然被掛斷后傳來的嘟嘟聲,出神了片刻,又接著給魯朗寧太太打了個電話。得知他夫婦二人都在,便約好等下就與顧長鈞一起過去。
蕭夢鴻掛了電話,慢慢走了出來,站在電話局門口的街邊,開始等著顧長鈞的到來。
……
顧長鈞開著車,行在往她說的電話局的路上。
他的雙目平視著前方,車開的很快。
前頭不遠(yuǎn),再幾百米,就是電話局了。
早上下過一陣陣雨,街上坑洼的地方積起了一灘灘的泥水。
汽車輪胎從泥水坑里飛快馳過,濺出的巨大水花恰好將一個正行走在路邊的女人身上的旗袍給弄臟了。
女人的旗袍是香云紗栲綢的料子,緊窄裹身,扎出了身上的曲線,露出左右兩段玉色胳膊,臉上抹胭脂,嘴唇涂的血紅。
風(fēng)月女郎的裝扮。
女人正曼妙地踩著高跟鞋行路,忽然發(fā)覺自己新做的衣裳被弄臟污了,頓時臉色一變,沖著前頭那輛汽車就追了上去,追了幾步,意識到自己是不可能追上的,無奈停了下來,一邊頓足,一邊嘴里生氣地罵著。
顧長鈞平時開車極少出現(xiàn)這樣的失誤。從后視鏡里瞥見那個女人站在路邊頓足,皺了皺眉,嘎吱一聲踩下了剎車。
女人原本已經(jīng)不抱指望得到賠償了,忽然發(fā)覺前頭那輛汽車又停了下來,立刻追了上去,敲了敲玻璃,正要撒潑命對方賠錢,發(fā)覺車?yán)锏氖俏挥⒖〉哪贻p先生,立刻改露出嬌俏笑容,嘟著紅唇指著自己被濺上了泥水的裙擺道:“這位少爺,你看我的衣裳!剛做的綢袍,還沒穿一水,就被你的車給弄臟了……”
顧長鈞預(yù)備抽出皮夾的時候,視線忽然定住了。
前方幾十米之外的馬路上,他瞥見了一個熟悉的女人身影。
女人穿了套他眼熟的淺藍(lán)色洋裝,仿佛正要穿過馬路,就在這時,拐角處忽然沖出來一輛汽車,過馬路的女人躲避不及,一下被汽車撞在了地上,汽車見撞了人,加速就跑了。留下那個女人獨自躺在馬路中間。
“撞死人了!撞死人了!”
馬路兩邊的行人口中喊著,紛紛停下腳步,迅速圍了上去觀看。
顧長鈞的臉色猛地一變。
“少爺,我這可是香云紗栲綢的料子,頂軟,不信你摸摸……”
女人靠到了車窗邊,故意將飽滿的胸口挺了過去,用嬌媚的聲音勾著車?yán)锏倪@位英俊先生,不料他突然神色大變,一把推開車門,沒有防備,整個人被車門頂?shù)耐蟮雇?,哎喲了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顧長鈞朝著那個倒在馬路中間的女人沖了過去,奔到圍觀的人群邊上,一把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人,扶住了那個正背對著自己,還在地上痛苦掙扎的女人的肩膀。
“德音!”
他沖女人喊了一聲,一顆心臟跳的劇烈無比,幾乎就要蹦出了喉嚨。
受了傷的女人痛苦地□□著,慢慢地轉(zhuǎn)過一張滿是血污的臉,顫聲道:“先生……我要死了……救救我……”
一張陌生的臉孔。
顧長鈞微微一定,瞳孔忽然松了,慢慢地松開手,從地上站了起來。
“先生……求你救救我……”女人的眼淚流了下來。
“把她抱起來,送到我車上。我載她去醫(yī)院?!?
顧長鈞從皮夾里抽出一張鈔票,遞給邊上一個正在圍觀的路人。
路人一愣,回過神來,急忙接過鈔票,在旁人羨慕的目光下,抱起那個受傷女人飛奔來到了顧長鈞的汽車旁,送進(jìn)了車?yán)铩?
顧長鈞坐回去,看了眼起頭那個被濺污了衣裳的女人,朝車窗外丟了張鈔票,踩下油門,車就朝前疾馳而去。
……
蕭夢鴻一直等在電話局的門口。等了將近一個小時了。久到她覺得顧長鈞是不是已經(jīng)改變主意,根本不會來這里找自己的時候,終于遠(yuǎn)遠(yuǎn)看到對面有一輛眼熟的黑色汽車開了過來。
顧長鈞將車停在路邊,降下車窗,看了她一眼。
蕭夢鴻定了定神,走了過去。自然不會問他為什么這么遲才來。只是站在車窗邊,不大確定地看著他,遲疑了下,輕聲問:“請問……是不是現(xiàn)在就去?”
顧長鈞依然看著她,沒有作聲。
蕭夢鴻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和平時仿佛有點不大一樣。
但具體哪里不同,卻又說不出來。見他只是看著自己,既不說話,也沒表示,只好站著不動,漸漸覺得有些尷尬起來。
“顧長鈞,我們是不是可以過去了?”
她終于忍不住,再次提醒他。
“上來吧?!?
他忽然說道。收回了目光。
蕭夢鴻松了口氣,急忙上了后座。
……
魯朗寧夫婦正在家里等著他們。將兩人迎進(jìn)來后,魯朗寧先生看著顧長鈞和蕭夢鴻,表情顯得十分遺憾。
“我已經(jīng)聽我太太說了你們的事。非常遺憾。我原本一直以為,你們應(yīng)該能夠成為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因為你們看起來是如此相配。我以我和我太太三十年的婚姻經(jīng)驗告訴你們,只要彼此有一顆能夠相互包容的心,婚姻里的很多問題,其實并不是什么無法解決的問題。顧先生,還有你,蕭女士,你們真的考慮好了,需要我和我太太為你們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做證明嗎?”
顧長鈞沉默著。
蕭夢鴻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下,最后還是從包里拿出了那份協(xié)議書,放在了桌上。
“是的……”
她輕聲道。
魯朗寧先生和太太對視了一眼,聳了聳肩,拿過一支鋼筆,一邊旋開筆帽,一邊用不無遺憾的語氣說道:“那么好吧。等我們簽上了我們的證明,你們就不再是夫妻了。這太遺憾了……”
他嘴里咕噥著,拿過那張紙,低頭下去,正準(zhǔn)備要在上面簽名時,側(cè)旁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擋住了他要簽名的動作。
蕭夢鴻一怔,看著顧長鈞。見他神色淡定地抽回了那張紙,慢慢折了起來。
“先生,太太,我想我和太太可能還需要重新考慮一下關(guān)于離婚的問題。”
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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