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妃不是沒動過去御前面圣的心思,可是同怡妃一說,就遭怡妃潑了冷水。
“這會子確實無憑無據,上太后耳邊吹吹風尤可,上皇上跟前鬧去,沒的給轟出來?!扁烈髁讼掠值?,“如今?好的法子,就是捉賊捉贓,那個什么夏太醫神出鬼沒的,上御藥房問,?實是有這個人,可要見,卻又無論如何見不?,不知是何方神圣?!?
恭妃咬了咬牙,“無論他是何方神圣,要他現原形,卻也不難。明兒不是太后壽誕么……”說著俯身過去,湊在怡妃耳邊竊竊低語。
怡妃聽得直點頭,笑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要是拿了雙兒,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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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就是萬壽節。
大英有這樣的規矩,太后及皇上壽誕都叫萬壽節,皇后稱千秋。因?不算整壽生日,太后為節約用度,只下令后宮之中自己慶賀。當日設宴重華宮,飯罷便在漱芳齋前戲臺聽戲。
頤行晉位到現在,還沒遇上過重大節日,也沒機會穿上嬪位的吉服。今兒是個好時機,一早起來便梳妝打扮,披掛上那件香色緞繡八團云龍袍,戴上了點翠嵌寶石花的鈿子。
站在鏡子前搔首弄姿一番,邊上含珍和銀朱只管捂嘴笑。說實在的,老姑奶奶長著一張稚嫩的臉,這樣端莊沉穩的吉服在她身上,總顯出一種小孩兒偷穿了大人衣裳的感覺。
她還要裝樣兒,咳嗽了一聲道:“笑什么,難道本宮不威嚴嗎?”
銀朱忙說威嚴,“只是見了萬歲爺請安見禮之外再別多?,?一多,您的威嚴就全沒了?!?
頤行哈哈笑了兩聲,心道這世上有比她地位更高,更幼稚的人,不過外人沒瞧見罷了。接過銀朱遞來的龍鳳金鐲戴上,她撫了撫鬢角,鏡子里的人年輕是年輕了點兒,再長兩年自然就老道了。
今兒不必向貴妃請安,卻要給太后磕頭賀壽,一切準備停當后,便由銀朱伺候?直奔慈寧宮。因為位分較低的緣故,平時也沒有什么要緊的由頭去見太后,因此頤行鮮少有向太后請安的機會。今兒來得卻早,笠意在殿門前迎了她,笑道:“小主兒竟是頭一個?!睙釤狒[鬧將她迎??了殿里。
太后在南炕上坐?,頤行??門便請了雙安,“今兒是太后老佛爺壽誕,奴才給您賀壽啦,愿老佛爺芳華永駐,多福多壽?!?
太后笑?抬了抬手,讓小宮女搬了繡墩兒賜她坐。
想起頭一天恭妃和怡妃來告狀的事兒,趁?這會子沒人,太后便有意問她:“你才晉位不多久,和各宮的姊妹們相處得如何呀?”
頤行在座上欠了欠身,“回太后,奴才是新人,對各宮娘娘們沒有不恭順的道理。不過……人人不同,里頭冷暖也沒什么可說的,左不過?日后更審慎些,不惹姐姐們生氣,也就是了?!?
這就是高下立現了,太后是絕不相信一個低位的嬪,敢無緣無故去尋釁高位妃子的。她沒有趁機倒苦水,反倒顯得比那二妃更有肚量些,遇事先檢點自己,總比哭哭啼啼只管告狀的好。太后起先并不十分待見她,如今瞧瞧,是愈發欣賞她的為人了。
當然,她和皇帝能夠和諧才是最要緊的,太后道:“先帝的忌辰已經過了,皇帝也出了齋戒,打今兒起又該翻牌子了……純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頤行愣了下,立刻說明白,“但凡有奴才效?的機會,一定矜矜業業伺候好皇上?!?
太后聽了,略有些別扭,她那措辭古怪,但又說不上哪兒不對,可能皇帝就喜歡她的跳脫吧。
只是再想說?,卻不得機會了,后頭各宮嬪妃接連從宮門上??來,不多會兒皇帝也到了,太后便升了座,看皇帝領?三宮六院,齊齊向她磕頭祝壽。
太后很喜歡,瞧一大家子人聚在一會兒多熱鬧。待兒輩們行完了禮,便輪?兩位阿哥了,怡妃和穆嬪各自牽著一個孩子,引到太后腳踏前讓他們跪下。小小的人兒,奶聲奶氣地祝禱皇阿奶福祿雙全,滿屋子人都含笑看?,對待孩子們,起碼個個都顯出了足夠的耐心。
只是阿哥們太小,皇帝也不知該怎么和他們交談,端著君父做派吩咐,“好好聽你們奶媽子的?,好好吃飯”,就沒有旁的了。
天兒熱,小阿哥們照舊被帶回去照料,大人們則移到了重華宮。這一整天,無非吃吃喝喝聽聽戲,坐累了再往御花園散散,場面上的應付,遠比在各自宮里歪著躺著疲乏得多。
臺上唱著《劉二當衣》,咿咿呀呀的昆曲唱腔,咬一個字都得拖得老長。
頤行聽久了,眼皮子便發沉起來,不經意朝太后那頭一瞥,見皇帝的視線冷冷朝她拋過來,嚇得她一凜,困意立刻消減了一大半。
這時恰好伺候宴席的宮女上來斟茶,蹲了個安道:“娘娘,外頭有個小太監,自稱是御藥房蘇拉,說來給娘娘傳句話?!?
頤行遲疑了下,“御藥房的?”一面回頭看了銀朱一眼,“你上外頭瞧瞧去?!?
銀朱應了,轉身跟?小宮女出去,不多會兒回來,壓聲咬著耳朵說:“夏太醫讓蘇拉遞?,約娘娘在千秋亭見面,有萬分要緊的?對娘娘說?!?
頤行很意外,“萬分要緊?”
銀朱點了點頭,“這夏太醫也?怪,上回不是說他那姨太太不叫他和后宮主兒多兜搭嗎,這才幾天吶,難不成把姨太太給休了?”
頤行心里卻有另外的想頭。
其實她一直覺得夏太醫那天來說那通?,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大抵是因為她晉了位,怕彼此走得太近,妨礙了她的前程。要是照著禮數來說,敬而遠之確實對誰都好,可既然是要緊話,也許關乎身家性命,就不得不去見一見了。
看看外頭天色,太陽將要落山了,今晚上因是太后萬壽,各處宮門并不下鑰,夏太醫也可以自由往來。她心里頭突突地跳,挪了挪身子,似乎沒人注意她,便悄悄站起身,悄悄從大殿內退了出去。
外頭熱浪滾滾,一絲風也沒有,頤行問銀朱:“約在千秋亭?”
銀朱說是,心里卻七上八下,“做什么要在闔宮眼皮子底下見面,大大方方上永壽宮請脈,多少?說不得?!?
頤行卻認為夏太醫向來辦事靠得住,這么?急見她,沒準又有晉位的好事兒在等?她了。
這么一想,熱血沸騰,天底下沒有什么比升發更讓她心動的。她拉扯著銀朱,說快快快,“別讓夏太醫等急了?!?
可是到了千秋亭,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沒見夏太醫的蹤影。頤行回身問銀朱:“是不是弄錯地方了?究竟是千秋亭還是萬春亭?”
銀朱說沒錯,就是千秋亭,“奴才聽得??的?!?
既這么,那就等會子吧,便在御花園里兜了兩圈。走到天一門前,忽然想起欽安殿前撲蝴蝶的事兒,自己倒尷尬地笑了。
然而又蹉跎了好久,實在不見夏太醫來赴約,頤行等得沒趣兒了,嘟囔?說:“再等下去又得喂蚊子,算了,還是回去吧?!?
可剛要挪步,就見瓊苑西門上有個身影快步過來,那件補服的大小趕不上他的身高,下擺老顯得短了三寸,一看就是夏太醫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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