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愛,在兩國邦交之中顯得無比虛偽,尤其兩個國力相差無幾的國家,現在聯姻,以后未必不干涉內政。也許有朝一日膳善的下任國主會姓沙,到時候兩國合并成一國,天歲還未察覺,膳善就歸了東夜了。
其實就蕭庭讓來說,再渺小的人也可以談愛嘛,不過大皇帝陛下現在因震怒不太講道理,他覺得還是別在傷口上撒鹽為妙,忙領了命,鉆出帳篷傳話去了。
手持旌節的將領,很快便乘著夜色從營地疾馳而出,蕭隨站在門前看著,總覺心頭有一團火攢著,不知該怎么發泄才好。
尉煙雨,實在是世上最離經叛道的女人,天底下男女不是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嗎,一般第一次給了誰,不說至死忠貞不渝,至少會在身邊停留兩天吧。結果她倒好,吃干抹凈轉身就跑,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和處境。不論好壞,他現在總是天歲的皇帝,那么多雙眼睛看著,看他鎩羽而歸,匆忙返回上京籌辦聘禮,再匆忙出關趕往膳善,甚至連國家大事都來不及處置,何嘗不是個笑柄??偹闾镜纫桓衫铣俭w諒他晚婚,盡心為他暫管朝政,誰知中途又傳來了她的婚訊,細想想,怎么不叫人氣得七竅生煙。
那個沙朗哈,真的比他好,比他更能得她歡心嗎?他不信,如果真是這樣,他們以前的相處,他們之間的種種糾葛,難道都是假的?
可惜大雪封路,鞭長莫及,十二國形勢遠比表面看上去復雜,他也不能涉險孤身前往膳善。臨近年尾了,頂風冒雪愈加艱難,有時候覺得自己的修行并沒有結束,只是換了個方式換了個目標,她成了他要朝圣的佛。不過這佛壞的很,根本不知他的疾苦。再等等吧,等他抓到她,一定要好好懲處好好理論,她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蕭庭讓曾發出過靈魂拷問:“如果到了膳善,公主還是不想嫁給你,那你打算怎么辦?”
他沉默了良久,天頂飄落的雪打在他眼睫上,他冷哼了一聲,“就算搶,也要把她搶回天歲?!?
在逃皇后,欲安安穩穩留在膳善,想都不要想!彼此間發生那種事后,只有女人有資格要求負責嗎?男人身心受創,難道就不用討個公道?有時候想想,真是有些可笑,他征戰沙場十幾年,最后居然被個姑娘打得丟盔棄甲,這事如果讓母妃知道,大概會大搖其頭吧!
快了快了,已經到達膳善邊境,遠遠看見一座神廟恢宏地佇立在那里,他幾次領兵經過都會看一眼,卻從未想越過它,往膳善的腹地去。
一小隊守國門的邊軍,見那么龐大的隊伍開過來,嚇得噤若寒蟬。手里的長矛顫抖著指向對方,邊退邊問:“是……是上國大……大軍嗎?”
蕭庭讓和顏悅色地頷首:“我等是來向貴國下聘,迎娶尉氏公主殿下的?!?
邊軍傻張著嘴哦了聲,眼睜睜看著那披紅掛彩的隊伍穿過國境線,向扜泥城方向推進,領頭的校尉喃喃:“公主殿下不是就要大婚了嗎,天歲還不死心,難道他們要把公主抓回去打牙祭?”
越想越可怕,不能坐以待斃,校尉匆匆奔上望樓,向空中發了一支哨箭。
膳善地域狹小,從邊境到王城,只有兩百多里。為了便于消息傳遞,他們每隔五十里設一座望樓,這樣一級傳一級,很快扜泥城就會有所戒備。
當然有的時候,在崗的值班人員并不是那么盡職盡責,常有一個疏忽消息傳遞不下去的尷尬情況發生。這時就只有祈禱王城內的達官貴人們第六感足夠靈敏了,否則敵軍就算攻進城門,貴人們也全當身在夢中吧!
邊軍的哨箭,終于在第三個關隘時完全失去了響應,此時天色已經將暗了,王城內張燈結彩,就算公主嫁得不怎么情愿,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沉重的發冠,壓得人直不起脖子來,公主坐在鏡前看自己,問身邊的綽綽和有魚,“本公主這算幾婚了?”
要是以穿上嫁衣的次數算,這是第三次了。謝家堡那次簡陋些,推推搡搡間套上衣服畫了妝,就給塞進了棺材里。第二次在楚王府,那次除了沒有正式拜堂,流程倒是很正經,也戴上了花冠,穿上了王妃的禮服。這次呢,是在自己的寢宮備嫁,東夜國的規矩是在新娘的娘家行一次禮,回到東夜再行一次禮,這樣兩邊都重視,娘家也不至于太冷清。
本來公主硬將婚事拖延了那么久,也有她的小心機,她指望在完婚前診出有了身孕,好合理拒絕沙朗哈的求婚。結果蕭隨那么不爭氣,辛苦了一晚上,什么都沒留下,這就令公主的借人計劃全盤落空了,為了避免兩國交戰,只好穿上嫁衣,嫁到東夜國去。
“早知道,應該多留兩天啊……”公主托腮說,“一晚不行兩晚,兩晚不行三晚,三晚再不行,那他可能不孕不育了?!?
有魚心想公主殿下真是沒節操,把大皇帝當成生育工具?,F在這件事不成了,也已經無路可退了,還是收拾起心情,好好到東夜國當王后吧。
說起那個沙朗哈,公主反正很頭疼,自負自戀自作多情,經常自己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涂。當他大力向公主煽情的時候,對面的公主就覺得自己在聽聊齋故事,那種沒頭沒尾的心靈共鳴她產生不了,兩個人基本也沒有任何共同興趣愛好,將來成了婚,大概也是貌合神離居多。
公主嘆息著,鏡中我見猶憐的小可愛,臉上好像缺了點精神,拿粉撲往顴骨上拍了兩坨胭脂,看上去又過于喜慶了。
正猶豫要不要卸掉一些,聽見外面響起砰砰的聲音,一簇簇煙花縱上半空,燦爛的火光照亮了窗紙。
公主信手在妝匣里翻找,捻了支牡丹花的金步搖在發髻上比了比,這時有腳步聲響起,她抬眼看向銅鏡,鏡子里照出一身黑衣的伊循,說:“煙雨,你跟我走吧?!?
公主啊了聲,“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總之離開這里,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彼f著就來拉公主的手,“走,現在就跟我走?!?
殿內侍奉的人都有些傻眼,不知道兵馬大元帥要干什么。綽綽跟上去說:“伊循大人,您要帶我們殿下私奔嗎?這恐怕不好吧,您是兵馬大元帥,您要是一走,那膳善大軍可怎么辦,膳善由誰來守護???”
兩千人的兵馬大元帥,他早就做膩了。膳善的弱小,是無論花多大力氣都逆轉不了的,他和國主商量的事,最后以國主的一句“你瘋了”宣告失敗,與其貪戀這樣毫無意義的權勢,還不如抓住自己喜歡的姑娘,帶她遠走高飛。
公主剎著兩條腿說:“大哥,你要帶我私奔,也得事先規劃一下,然后征求一下我的意見啊。要跑早就可以跑了,為什么非等到婚禮當天???”
伊循痛苦地說:“因為我今天之前一直在掙扎,不知道這條路走得對不對?!?
公主已經被他拽出了殿門,難堪地說:“要不然你再掙扎一下,畢竟這不是小事……”
“再掙扎,你就要嫁給那顆松花蛋了!”
結果私奔的路注定不那么順利,沙朗哈一身喜服從宮門上走進來,憤懣道:“你說誰松花蛋!好啊,沒想到你這小小民兵排長居然敢誘拐孤的王后,我要到大舅哥面前告狀,請他評斷。我堂堂一國國主的面子被你折損了,這口氣無論如何咽不下去,膳善就準備割地賠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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