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這種拙劣的小伎倆騙不了人,釋心大師禪定了,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公主站在那里等了半晌,最后忍不住上前幾步,蹲在他足邊扯扯他的衣襟,“你是趕不走我的?!?
結果這招也不管用,他把自己鑄成了銅墻鐵壁。公主苦惱地上下打量他,見他雙手對扣,結了個定印置于身前,這回她有辦法了,一不做二不休,把手嵌進了他掌心里。
“哎呀,大師你別拽著我呀,孤男寡女的,叫人看見多不好?!边呎f邊扭起了身子,一串婉轉的鼻音,充分顯示了被人吃豆腐后的欲拒還迎,“嗯~”
這下子釋心大師該沒轍了吧,公主得意地想,誰知他只是撤開了手,面上表情依舊。
公主嬌嗔,“我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你,你怎么不看看我?大師你睜開眼嘛,我帶了你想喝的東西,你瞧……”她像個引誘圣僧的妖精,柔若無骨倚在他腿邊,纖纖玉指捻起杯耳,一手扯下杯口覆蓋的手絹,嬌聲說,“大師,請……”
“吧”字還沒出口,公主愕然發現那血因擱在火堆前受熱,已經凝結且變了顏色。
這可是忍痛好不容易控下來的啊,公主鼻子一酸,“你吃血豆腐嗎?”
釋心大師這回終于睜開了眼,公主聽見他冷漠的嗓音:“貧僧沒想到,施主還敢來?!?
他肯說話,就表示還有希望。公主抿出一個笑,笑容里滿含少女懷春的意味,“大師太小看我的決心了。過去幾日我們不是相安無事嗎,大師偶爾遵從一下本性,我覺得挺好的?!?
釋心看著她,感到深深的無力,“施主,鑊人是飧人的天敵,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之前的事好像還沒讓你看清,貧僧和那些鑊人一樣嗜血嗜殺,只不過入了空門才有所收斂罷了?!?
她的身上仍舊殘留著鮮血的氣味,這味道讓他不適,他站了起來,退后幾步向她合什,“不管怎么樣,回上京去,回王府去,貧僧想辦法讓施主長久住在王府,如此施主可滿意?”
公主腦子里飛快盤算,好像是個不錯的條件,可以考慮考慮。然而一位舍棄了王爵出家的戰神,一位不能再為國家出力的王爺,在朝中的余威能夠維持多久,實在說不準。
她想得比較長遠,不光眼前,還得考慮十年二十年之后。到時候大師不知所蹤,天歲皇帝開始清點財產,自己名不正不順的,晚景豈不凄涼?
所以公主很堅定地拒絕了,“要我回王府可以,我們一起?!?
釋心看怪物一樣看向她,“施主聽不懂貧僧的話嗎?”
公主笑了笑,“是大師一直對我的渴求置若罔聞?!?
釋心沉默了片刻,細想想各有各的訴求,確實很難說誰對誰錯。膳善公主從接觸上國使節起,一直被灌輸阻止楚王出家,就能當上楚王正妻的思想,其實她不懂飧人在天歲的境遇,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么簡單。
“膳善人,太容易輕信別人?!彼掷锉P著菩提,緩聲道,“施主對這趟上國之行,過于樂觀了。你想過沒有,為什么歷年膳善進貢的飧人,到最后都和膳善斷了聯系?因為飧人在鑊人眼里始終是獵物,這兩類人即便一開始產生感情,也不可能長久結為伴侶。蕭氏王朝有過一位鑊人太子,他與飧人之間的愛情曾被傳頌一時,可是到最后,飧人還是敗給了太子的口腹之欲。如今活下來的飧人,其實沒有一個是跟了鑊人的,大多是朝中勛貴為了彰顯身份出資豢養。那些飧人,過著籠中雀一樣的日子,施主還不明白么?”
公主也知道飧人在天歲的處境堪憂,但沒想到居然會壞到那樣地步。
她一時有些難以接受,“沒有一個飧人跟了鑊人?哪怕不做小妾,做侍婢,也沒有嗎?”
釋心搖頭,“沒有,一個也沒有?!?
“那上國使節怎么之鑿鑿,說只要我成功勸你還俗,皇帝陛下就下旨賜婚……”她錯愕著,忽然明白過來,“因為他們不信我能活著嫁給你?”
釋心唇角含著一點笑,“他也想試一試,是不是真的沒有一個鑊人,能夠抵抗飧人的誘惑?!?
公主目瞪口呆,終于悟出了一個真相,“那個鑊人太子,就是上國皇帝?”
釋心沒有正面回答,低垂的眼睫里帶著悲天憫人的味道,合什道:“施主,貧僧盡于此,是去是留,還請施主自行斟酌?!?
他本以為她回瞻前顧后,甚至會絕望大哭,然后立志回膳善去,豈知并沒有。
公主的語調是慶幸的,“還好沒聽有魚的餿主意,要是進了宮,死得一定比現在快。大師,天歲處處都有鑊人,我又能躲到哪里去?我覺得你和上國皇帝還是有區別的,他沒當過和尚,不懂得什么叫克制,你當過,你懂啊。像今天這樣,你只要拖住自己,讓我有機會逃跑,我們的相處就會很融洽。我已經想好了,成親之后我會讓人定做一把帶鎖的椅子,同房的時候把你鎖住。你要是想咬人,我還可以給你準備個玉丸塞口。反正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只要你我心中有愛,何懼世界顛倒黑白,大師,你要相信我的智慧?!?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