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容早看不慣清圓那股子裝腔作勢的樣兒,嗤笑道:“這卻是為什么?四妹妹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怕對質不成?”
清和也笑,“三妹妹是糊涂了么,二妹妹今兒戴著那面玉佩在指揮使府上晃悠了一天,要是小侯爺認了賬,豈不是要對二妹妹的名節負責?丹陽侯府無論如何是皇親國戚,最講究體面排場,二妹妹拿男人的私物這么招搖,就算小侯爺答應,丹陽侯和侯夫人也必不會答應。到時候再托人登門來,只怕話比觀察使夫人說得更難聽。二妹妹可是正頭的節度使家小姐,舍了丹陽侯家,外頭多少好親事說不得?真吊死在一棵樹上,鬧得沒臉不說,傳開去往后親事也不好議,三妹妹竟不明白這個道理?”
于是清如的受驚病倒,反成了大家作筏子講道理的事例。扈夫人陷進一個尷尬的怪圈,按下不提心有不甘,求證又自討沒趣,心里的火氣只管往上沖,臉色也大不好起來。
瞧瞧這些人的嘴臉,個個都在看正室的笑話,她忽然產生了一種眾叛親離的感覺,這些不起眼的東西一個個都出頭冒尖,造起反來。早前還不是這樣的,兩個姨娘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一看就是二十年?,F在呢,兒女長成了,娶親的娶親,許人的許人,真到了和她分庭抗禮的時候了。扈夫人冷冷哼笑,要是連她們都收拾不了,她這幾年的家豈不是白當了!
“罷了,今兒的事,原是二丫頭欠妥當。四丫頭呢,好心辦了壞事,也不能全怪她?!膘璺蛉擞謸Q上了一副平和的面貌,甚至微微堆起了一點笑意,扭頭對老太太道,“依母親看,這回的事怎么料理?”
老太太沉沉嘆了口氣,垂著眼道:“如今孩子都大了,說不得罵不得,叫人怎么辦才好!無論如何,先讓大夫好好替二丫頭診治吧,受了驚嚇可大可小,別落個驚悸的病根兒,將來一輩子且長著呢。至于四丫頭,主意雖大了些,但說到根兒上也是向著姐姐,本心是不壞的。最可氣的是那個沈潤,拿咱們閨閣里的姑娘當他們校場上的糙漢子使,一支箭就這么射過來,別說十幾歲的女孩子,就是個沙場上的老人兒,也要叫他嚇掉半條命。真真兒高官厚祿養著的新貴,眼里也沒個人兒,早年咱們謝家發跡的時候,他沈家祖輩還在南山上放羊呢!”
扈夫人便去勸老太太息怒,“大夫給二丫頭開了方子,好好吃幾劑藥,再歇上兩天,年輕輕的孩子,心思沒那么沉,落病根兒倒是不至于的。沈指揮使那頭,老太太別往心里去,年輕人一時貪玩也是有的,先頭老爺起復到底多賴人家,咱們吃這個虧,全當還他人情罷了。下回正則兄弟未必遇不上他們,遇著了,把話說到也就是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看看清圓,復又移開了視線。
扈夫人廣袖下的雙手握成了拳,結結實實把火氣壓下去,笑道:“時候不早了,鬧了這半晌,眾人都不得安寧?!睆蛯υ妈b道,“我這頭還要看顧二姑娘,走不開,你們且伺候老太太回去吧?!?
月鑒道是,攙老太太起身,老太太走了幾步尤不放心,回頭叮囑:“二丫頭要是好了,打發人告訴我一聲?!?
“好了自去給祖母請安,哪里還要人回稟?!膘璺蛉诵χ屠咸鲩T,切切道,“天黑了,我命人多點兩盞燈籠引路,母親路上萬要仔細?!?
于是薈芳園一干人簇擁著老太太回去了,這綺蘭苑頓時冷清了一半兒。余下眾人發現沒什么熱鬧可看,都有些意興闌珊,蓮姨娘待要領著清和回去,清和扭頭對清圓道:“四妹妹也走吧,今兒累了一天,回去好好歇著,咱們明兒再來看二妹妹?!?
清圓猶豫了下,小心翼翼道:“太太,我留下伺候二姐姐吧!到底今天的事也有我的緣故?!?
扈夫人皮笑肉不笑道:“阿彌陀佛,不敢勞你大駕,你二姐姐原明兒就好了,叫你一伺候,只怕還要多躺兩天。按說今兒的禍端是你引出來的,我但凡私心重些,罰你去跪祠堂,一點不為過,如今瞧在你死去的娘份上,就不同你計較了。我記得她的忌日快到了吧?你也修身養性一回,等時候差不多了,我稟明了老太太,準你上碧痕寺住上兩日,為你娘積德贖罪?!?
積德贖罪,這樣的字眼聽在耳里,真如尖刀剜心一樣??墒悄肯轮荒苋?,謝家也好,任何世家大族也罷,對于當家主母的容忍度都是尋常人不能想象的。過往的那些罪孽,只要不曾撼動謝家的根基,哪個人會去理會?扈夫人即便在謝家做了二十年媳婦,背后還有個顯赫的娘家,能保她萬年不動搖。所以以前的一切挖出來已經不起任何作用了,只能等她犯下新的,不可饒恕的錯。
清圓有超過她年齡的隱忍,那些明槍暗箭她都能接著,疊手又納一福,才從綺蘭苑退出來。
院門上春臺已經挑燈來接了,見姑娘好好的,方才松了口氣,“陶嬤嬤已經預備了姑娘愛吃的小食,今兒一天在外頭,八成累壞了。才剛我聽小丫頭子說二姑娘是橫著進園子的,真嚇我一跳,只怕姑娘要受牽連?!?
清圓道:“想是我娘保佑的吧!”
抱弦卻不大放心,“太太要打發姑娘上寺里住上幾日,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橫豎不是好藥就對了,清圓笑了笑,“不破不立,總要有個開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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