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擋住了暗主的蒼雷審判,寧長久知道,暗主的下一次攻擊很快又會到來。
他反手將師尊抱在了懷中,帶著虛弱極了的少女向下疾墜。
殘余的審判之力皆換做蒼雷,裂虛而出,打在他的后背上。
寧長久后背的白衣被頃刻炸裂,血肉模糊。
“不要……”
葉嬋宮感受到他胸膛的顫動,這種感覺傳達到她心中,竟也有撕裂的痛意。
她肩膀微動,身軀被緊緊箍住,根本掙脫不開。
審判結(jié)束之后,寧長久才松開了懷抱。
葉嬋宮從懷抱中飄出,看著寧長久虛弱的身影,腦海中浮現(xiàn)出八年間的一幕幕畫面,漫天金色的蝴蝶里,喊著自己師尊的少年始終帶著溫和的笑,他的手中揚著一封婚書。那封曾貼在她胸口的婚書雋秀地寫著姓名,明明那般曖昧,他們兩人卻假裝什么也不知道。
懷中亂撞的鹿,肩上停著的蝶……
光影飛逝。
葉嬋宮無法去思量更多,只是這一刻,她再度下定了某種決心。
“記得找到我。”她輕柔地說。
葉嬋宮手持月枝,朝著寧長久的胸口刺去。
這一次,寧長久一把抓住了月枝。
他搖了搖頭,微笑道:“師尊,別再將希望給我了,徒兒……很累了。”
葉嬋宮看著他的臉,這雙從不顫的手第一次微微顫抖。
“嗯,是為師……是我不好?!比~嬋宮收回了月枝,以指點住眉心,令自己紊亂的識海歸于平靜。
審判的權(quán)柄已過,暗主遙遙地凝望他們,不知為何,它的動作短暫地停滯了,沒有繼續(xù)發(fā)動進攻。
寧長久回首望去。
人偶遙立太虛,光發(fā)飄動,看著他們的相擁,暗主萬年不變的臉上竟閃過了一絲茫然。
這抹茫然稍縱即逝,下一輪攻擊又開始了。
暗主的招式宛若舞蹈,美得出奇,招式與招式間的銜接卻又天衣無縫,根本尋不到絲毫的破綻,它對于權(quán)柄之力的使用更已臻至巔峰造極,這些狂暴的權(quán)柄被它運用在手,只似指尖跳動的精靈。
寧長久之所以選擇拼死而戰(zhàn),是因為當時混沌體的中心,他聽到了暗主發(fā)下‘逃逸’的指令。
對于這樣偉大的生命,只有在確認自己有可能失敗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發(fā)出這樣的指令。
暗主預計到自己可能會失敗……
可這抹勝機究竟在哪里呢?
寧長久沒有一點頭緒。
金烏神國的神殿里,陸嫁嫁與司命亦接近接近了,她們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可寧長久深切地知道,她們究竟承受著怎么樣的壓力。
再這樣拖下去,他們將再看不到希望。
“是星星!”
也是此刻,葉嬋宮清冷動人的話語在識海中響起:“它權(quán)柄的源頭是星星?!?
葉嬋宮的話語被暗主暴風驟雨式的攻擊撕碎,刀刃的狂風裹挾著領(lǐng)域降下,當頭劈落,寧長久以白銀之劍勉強截住了這一擊,但識海內(nèi),柳希婉已躺在了心湖上,渾身痙攣,隨時都有可能解除靈態(tài)。
寧長久的手臂上,自虎口起,同樣裂紋游走,將他整個手臂連同骨頭都敲打成了鮮血淋漓的紅色。
寧長久左
手握劍,半點不退,再度朝著暗主刺去。
暗主也刺出了劍。
兩柄白銀之劍的劍尖精準相抵。
權(quán)柄‘污染’順著劍再度沖擊他的精神,要將柳希婉徹底擊潰。
也是此刻。
“師尊!”寧長久以心神發(fā)出怒吼。
沒有任何交談,葉嬋宮立刻明白了下來,她的手頃刻變成一個復雜手印,夢境的權(quán)柄在雙手間擴張開。
夢境是精神層面的最強權(quán)柄!
‘污染’與‘夢境’相觸。
宛若狼與虎相遇,‘污染’非但退避,還被‘夢境’裹挾著沖撞回了本體!
一瞬間,攻勢顛倒,暗主反而被自己的權(quán)柄污染了精神,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頓。它再也攔不住寧長久的劍,寧長久施展全力,將白銀之劍刺入了暗主的身軀里。
對于這一切,暗主沒有阻攔,它以手握著自己的腦袋,光凝成的長發(fā)被飛快污染,大面積地變?yōu)闇啙岬暮谏?
寧長久傾盡最后的力量,要將劍貫穿暗主的胸膛。
他知道,這是他們最后的,也是最有機會的一次了。
劍緩緩沒入暗主的身軀。
暗主近乎‘全能’,可在精神方面,它卻好像有著明顯的缺陷,這種缺陷或許是十五億年的漫長歲月造成的,無論是什么東西,經(jīng)歷過這樣冗長的生命,恐怕都會發(fā)瘋的吧……
可就當寧長久以為自己能殺掉它時,暗主對著太陽抬手,說出了令人窒息的兩個字:
“長明。”
似是長明權(quán)柄發(fā)動的征兆,一道光焰在暗主黑洞般的眼眸中閃過。
侵入它腦內(nèi)的污染被長明瞬間驅(qū)散。
暗主復歸清明。
紫白色的光界再度撐開,刀刃被擠壓出軀體,寧長久與葉嬋宮被雙雙擊退,砸入了一片隕石帶里,激起了滔滔煙塵。
暗主看了一眼胸口的傷,似有些苦惱,最終,它還是開口:“塵封?!?
傷勢被封印了。
這是令寧長久與葉嬋宮絕望的一幕,他們費盡心思,拼死覓活尋到一縷機會,并幾乎完美地抓住了機會,可僅僅是瞬間,局勢又顛倒了回去,暗主污染解除,身軀亦恢復如初。
長明……
這是他曾經(jīng)的權(quán)柄,又來轉(zhuǎn)贈給了舉父,他原本以為,長明的權(quán)柄已經(jīng)在八年里磨滅了,此刻看到暗主用近乎神跡的手段從太陽中提取權(quán)柄之力,他才明白,星辰不滅,權(quán)柄就不滅。
暗主也不懼怕所謂的光明,當初舉父以長明阻攔的,并非核心的暗主,而是它所依附的混沌體。
如果說,寧長久的力量來源是人間神國以及太陽,那暗主的權(quán)柄來源,實際上是整片星空!
最可怕的是,一直以來,他們都有一個誤區(qū),那就是認為暗主的能量需要靈氣補給。
但現(xiàn)在來看,暗主哪里需要什么靈氣?當初對于人間靈氣的掠奪,很有可能是給那混沌體供應的!
可那混沌體究竟有什么用呢?只是一個棲息地么……它為何值得暗主花這么大力量去維持?
種種疑問在腦海中翻飛過去。
遠處的人間,偶有白光飛出。
那是飛升的修士。
修士支撐著人間,可也有許多人支撐不住,選擇了逃離。人間神國的光柱越來越少了……如果修士逃逸的太多,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們辛苦構(gòu)筑的神國也會轟然坍塌。
還在苦苦支撐著人間神國的小黎小齡她們,看到這樣的場景,應也會很很絕望吧。
思考沒有了意義……
暗主轉(zhuǎn)過了頭,木然地說了一句話:“守護人類文明之火不滅?!?
接著,它朝著那片化作粉末的隕石帶飄去。
隕石帶里,寧長久與葉嬋宮幾乎做不出掙扎。
……
人間。
天地一片荒涼。
惡在天榜的邊界處遠眺天空,他看著那滿世界拔地而起的光柱,久久出神。
“他們……好厲害?!痹娸p聲說。
“嗯,他們很了不起。”惡點了點頭。
詩說:“那,我們能贏下來么?”
惡微微笑道:“妹妹看上去很擔心?”
詩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呀,哥哥過去不就經(jīng)常告訴我,我們是神明,應當憐憫眾生么?”
惡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眺望著山河,發(fā)自內(nèi)心道:“我要憐憫眾生,誰又能來憐憫我呢?”
“什么?”
詩瞪大了眼睛,看著惡,她有些傻,所以一時間也轉(zhuǎn)不過彎,想不通一直心懷蒼生的哥哥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惡似知失,輕輕掩嘴,笑道:“我隨口說說的,別在意。”
詩點點頭,她的心中一直有些疑惑,正想發(fā)問。
原君卻忽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身后。
與原君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紅裙雍容的女子。
“原爺爺。”詩很有禮貌地喊他的名字,然后望向了那位漂亮的大姐姐,道:“請問您是……”
朱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可以喊我朱姐姐?!?
“朱姐姐?!痹姶嗌亟兄?
朱雀微笑著點了點頭。
原君也看著詩,神色卻是凝重的。
詩感受著他們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她咬著手指,退到了惡的身后。
惡看著原君,道:“放心,我相信他們?!?
原君沒說什么,只是嗯了一聲,看著詩,意味深長道:“你的哥哥,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呀,這五千年來,他為了救你,可謂是傾盡全力了?!?
詩看了一眼身邊的黑衣少年,輕輕點頭,“嗯,當然,哥哥可是了不起的勇者,是不晝國里,帶領(lǐng)人們尋找到畫木,給世界畫上了色彩的勇者!”
“不晝國?”原君一頭霧水。
詩神秘地笑了笑,抿唇不語。
惡解釋道:“我給她胡編亂造的一個故事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嗯?!痹龥]有追問。
這個惡當初講給寧長久聽的故事,這些年閑來無事,便也講給詩聽了。
沒想到這個有些傻的小姑娘,一直將這個荒誕的故事記在了心里。
黑衣少年抬起頭,眸底閃過一抹茫然,心中自問道:我也是勇者么?
很快,他自答道:嗯,我是勇者。
微小的茫然被抹去,心意復歸堅定。
他不用詩攙扶了,回光返照般有了精神,他牽著詩的手經(jīng)過了原君與朱雀,向著天榜走去。
“嗯……我們要去哪里?”詩問。
黑衣少年笑了笑,道:“時間還長,我再給你將一個故事吧?!?
“故事?”詩愣了愣,旋即笑道:“好呀好呀,我最喜歡聽故事了,這次是什么故事呢?”
黑衣少年猶豫片刻,道:“一對兄妹的故事,故事里,哥哥是個‘全能者’,卻偏執(zhí)而遲鈍,妹妹是個‘全知者’,卻癡傻而天真,他們是種植者,生活在一片墓地里,手握著許許多多的種子,等待一個機會將它們重新播撒?!?
詩仰起頭,覺得這個故事的開篇很奇怪,她沒有聽懂,眨了眨眼,一臉懵懂。
癡傻而天真。
……
……
(感謝血羽菌打賞的舵主和大俠!感謝豬小三zxs、雪晶凌打賞的舵主!感謝南綾音打賞的大俠!謝謝四位書友大大長期的支持與鼓勵呀~愛你們~)
(順便……祝自己二十三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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