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nèi)科辦公室。

小劉氣壯山河一聲,所有人心都揣回肚子里,栗鴻文拿著化驗報告單左看右看,橫看豎看上看下看,愣是要把這薄薄一片紙給瞧出朵花兒來。

專業(yè)術(shù)語看不懂，指著幾個指數(shù)問韓志琛，韓志琛更看不懂，從兜里掏出眼睛戴上就瞧見底下一個陰性,想著應(yīng)該就是病毒指數(shù)了，倆老頭正專心致志地研究著，霍廷不知道什么時候帶著吳博士從門口進來。

吳博士相當年輕。

本以為是個憨態(tài)可掬的老頭兒，沒想到竟然是年輕男人,約莫不過四十,鼻梁上戳著副酒瓶底厚的眼鏡,看起來沉甸甸的。他目光繞了一圈，跟隨霍廷的腳步把視線定在陸懷征的身上。

陸懷征忙站起來。

于好也跟著他站了起來。

全都認識簡單打過招呼，吳博士開門見山對陸懷征說：“不用擔心,看過現(xiàn)場的照片了?！闭f到這,他低頭看了下陸懷征的手,操著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按照你當時的受傷創(chuàng)面，我剛剛跟我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做過數(shù)據(jù)演算，除非對方當時滿口腔都是血，而恰好，他把你咬出血之后還要把你的手含在嘴里停留七秒,這才有一定的概率感染，注意，還是一定概率，不是百分百感染。而且我看了現(xiàn)場的照片，對方嘴里的糜爛出血程度，就是含上半小時，你也不一定會感染。”

栗鴻文聽完就傻眼了。

“當時你們可不是這么說的……你們說有一定感染途徑，還說吃了也不一定能阻斷干凈?！?

吳博士笑笑：“當時我在香港開會，我不太清楚這里面的具體情況，不過我可以理解當時的診斷醫(yī)生，換作是我，我也會建議你吃阻斷藥，畢竟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咱們也不能拿軍人的生命去堵，對吧？還有一個情況就是，現(xiàn)在大家都談艾色變，我這些學(xué)生經(jīng)歷過的情況要比你們多得多，很多人以為醫(yī)生給了藥就是保了命，我們只是盡人事聽天命，但是我們會盡量做到把可能發(fā)生的每種情況都說清楚，以免后面造成誤會。如果陸隊不是軍人的話，有過硬的身體和心理素質(zhì)，我前面那些話就不會說了，因為這種情況放在一個普通人的身上，我還真不敢保證，畢竟這種病菌本就是人身免疫力的疾病。另外，現(xiàn)在過了初篩，基本上可以不用擔心了，但是我還是建議你，半年后再過來篩查一次?！?

栗鴻文聽到這，原本被他安撫下去的情緒，又被吊起來了，抓耳撓腮地問：“合著前面說了一堆，都一堆廢話，還得半年后再篩查？”

“瞧給您急得?！眳遣┦啃φf，“我這不還沒說完呢，像陸隊這種情況，醫(yī)學(xué)史上不多，也幾乎沒有類似的案例，曾經(jīng)有人被感染過是因為當時對方惡意故意傳染艾滋，受傷創(chuàng)面也比陸隊的大，我查了你們在云南的案件記錄，對方幾乎在咬住陸隊的一瞬間就被你們的隊友開槍擊斃了，連七秒都不到，加上對方的糜爛面小，只是牙齦表皮下層的出血，并沒有出現(xiàn)流血的情況，加上陸隊現(xiàn)在的初篩結(jié)果是陰性，是完全可以排除感染的可能性了，我建議他半年后過來篩查是因為吃完阻斷藥有副作用，半年內(nèi)都需要監(jiān)控到身體的各項指標。順便，再篩查一下病毒。僅此而已，明白？”

“那不就還是不能百分百排除嘛……”栗鴻文小聲說。

吳博士氣得直翻白眼，理解他擔心下屬的心態(tài)，維持最后僅有的風度咬牙說：“參謀長，我這么跟您說，您就是現(xiàn)在拿著這張報告單，去找性.病科的任何一位醫(yī)生，也沒有一個人敢保證你半年后是什么樣的身體情況！走在大馬路上都還有可能被車撞死呢，人活著要這么畏首畏尾還有什么意思？就算真得了這病也不是沒得治，您現(xiàn)在就是有點過度的杞人憂天了！照我說，該干嘛干嘛去，該打結(jié)婚報告打結(jié)婚報告，該上班上班。另外，有一點我確實得提醒你?！?

“什么？”

“性生活注意下安全措施?！眳遣┦空f著把手搭上陸懷征的肩，若有似無的瞟了于好一眼，“雖然咱們這情況基本上可以排除，但還是得保護一下女同志?！?

……

……

科室瞬間安靜下來，一片死寂，連老神在在靠在椅子上喝水的主治醫(yī)都聽噴了水，灑得滿桌病例都是，手忙腳亂地一邊抽紙巾一邊擦。頭頂仿佛飛過兩只烏鴉，嘎嘎——這畫面，悲慘而凄涼。

——

于好上了車，還是覺得臉燒得慌。

陸懷征沒關(guān)車門，人一慣懶散地靠在駕駛座上，左腳還踩在車門外，一只手抄在兜里，一只手懶懶地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漫不經(jīng)心地敲打著方向盤的邊緣，側(cè)頭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瞧。

于好不敢看他，搓搓臉，看著窗外。

樹木高大，遮蔭蔽日。車子剛好停在樹蔭下，遮了半邊的光，曬得全是他那邊。

他停車特別會找位子，每回恰恰都能遮住她那半邊，他自己那邊就不管，曬到曬不到都行，不講究。

于好把窗打開，吹了會風，回頭，發(fā)現(xiàn)他還盯著自己。

于好揉揉眼睛，用手悄悄擋住，用兩邊余光偷偷去瞧，發(fā)現(xiàn)他還盯著自己。

最后陸懷征見她無所適從的模樣，這才不動聲色移開目光：“我后天歸隊了?！?

于好驀然回過頭，“這么快？”

他點頭，“休了一個月假，后面可能，會有很長時間不能休假，你有急事可以打我分隊的電話，手機我基本是看不到了?！闭f完他報了一串分隊號碼，于好記下。

于好忽覺時間好長，她惆悵地看著他，小聲說：“那你可以把公寓鑰匙給我嗎？我要是想你了，我就去那里?！?

她不說，陸懷征原本也已經(jīng)配了把鑰匙給她，他把扶手箱里的原配鑰匙遞過去，然后順勢握住她蔥白的就手指，把人往自己這邊拽，單手把人抱在自己懷里，寬厚干燥的手章?lián)嶂募绫郏瑏砘仃?，蹭了蹭她的臉，半只腳還踩在車外，這個姿勢尤為霸道，只聽他柔聲說：“答應(yīng)我三件事。”

“你說。”

“不要去管胡建明的事，不管這期間發(fā)生了什么，如果你小姑姑來找你，你讓她來找我，或者于家誰敢來找你，你就讓他們來找我，包括你爸媽?！?

于好臉貼著他的肩，男人被曬得發(fā)燙，炙熱的體溫，抵在她的頰側(cè)，特別有安全感。

她在他肩上蹭了蹭低低嗯了聲。

心下浩蕩激起層層漣漪。只有他懂她，他怕她心軟，但凡這件事被戳破，于家真有人為了胡建明來找于好幫忙，到頭來，她只會為了父母的情面而為難自己。

陸懷征手順到她頭頂，摸著她毛茸茸的頭發(fā)，低頭溫柔地看她一眼。

“第二件，”陸懷征從扶手箱里拿出一張燙金名片，“這是霍廷的聯(lián)系方式，聯(lián)系不上我你就找他，有他在，沒人敢欺負你。另外，這是家冕昨天夜里給我發(fā)的短信，大意是說他覺得忽然可以理解你了，也認為自己以前有些想法確實不對，跟你道歉，原不原諒他是你的事，不用顧及我的面子。”

于好熱淚泛出。

“其實我沒怪過他，從小到大不喜歡我的人，多了，我已經(jīng)習慣了。”

這句自暴自棄的習慣了著實讓陸懷征心一抽，他把人摟緊了，哄她說：“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原因。”半開玩笑地說：“老天爺一看，啊，這丫頭以后是陸懷征喜歡的人，那可不得把身邊的花花草草給鏟掉些，陸懷征那小子可不會哄人，喜歡你的人多了，他可頭疼呢！”

于好被他逗樂，撲哧破涕為笑，埋在他懷里小聲噥噥：“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陸懷征笑笑，給她擦眼淚，“別哭了，嗯？”

于好吭哧把眼淚蹭在他的衣服上，仰頭問他：“第三件事呢？”

陸懷征把她眼淚擦干，把人扶正，腳收進來去啟動車子，說：“每天最少五千步打卡，我會讓趙黛琳監(jiān)督你的，少一步回來就要你好看?！?

……

……

剛還在懷里柔情蜜意你儂我儂，轉(zhuǎn)頭就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