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頭的倉庫里,新一批的“奴隸”被押送入庫。
接收流程和往常一樣。新人類看守者很少提防戴著鐐銬的奴隸,更何況是體質(zhì)比新人類弱上數(shù)倍的舊人類。
他們拿特制的小刀在每個人的手臂上劃了一個小口子,傷口均未痊愈,坐實了他們舊人類的身份。在這之后,他們單把丁秋云與谷心志提出,押往較高級的a庫,其他人均押往b庫。
拖著沉重的鎖鏈往地庫走去的途中,丁秋云道:“谷副隊要是早早答應(yīng)向新人類投降,也不至于落到這種地步了?!?
谷心志看了丁秋云一眼:“現(xiàn)在說這個?”
丁秋云嘲諷一笑:“哈?!?
谷心志問:“笑什么。”
丁秋云說:“笑谷首領(lǐng)變成了階下囚啊。”
谷心志反問:“這是丁隊長希望的嗎?”
丁秋云抖抖手上的鐐銬:“差不多吧?!?
谷心志掩飾了一下嘴角的笑意:“那就好?!?
負責押送的一名新人類甲樂得見到兩個落魄的人彼此攻訐埋怨,他甚至喜歡在監(jiān)牢里投入少量食物,看到那些曾經(jīng)衣冠楚楚的舊人類為了丁點兒薄利大打出手。
兩人這種不痛不癢的對話顯然不能滿足他的欲·望。于是他一腳踹上了丁秋云的后腰。
丁秋云就勢單膝跪地,胸口的新傷被扯了一下,眉頭輕輕一擰。
與他被同一條鎖鏈銬著的谷心志為了避免拉疼丁秋云,也就勢往前一栽,恰好撞見了他一閃而逝的吃痛表情。
那新人類甲不知死活,笑道:“吵啊,繼續(xù)吵。……你,站起來。”
他啪地拍了下谷心志的后腦勺,又抬腳肆無忌憚地踩住了丁秋云的肩膀,對丁秋云說:“數(shù)你怪話多,讓人遛著你爬去地牢?!炫馈!?
身為新人類的同伴乙對此有點反感:“別玩了,早點把他們?nèi)舆M去,早點完事兒。再過20分鐘就該交班了?!?
甲笑嘻嘻的:“瞧狗遛狗多有樂子啊。”
乙頗不贊成地走到丁秋云身前,想把他拉起來:“別裝死,你……”
就在這時,丁秋云與谷心志同時動了。
丁秋云一頭撞在乙小腹上,趁他身體失衡時,拿左腳腳尖迅速勾住了他斜背的槍帶,牛皮槍帶應(yīng)聲而斷,乙也因回力跌摔在地。
丁秋云把槍身踩在腳下,右腳往地面一磕,腳尖處就自動彈出一根鋒銳的尖刃,匕首似的直指他的咽喉。
而谷心志直接把綁縛著二人雙手的鐵鏈絞纏上了甲的脖子。
鐵鏈沉重且?guī)Т?,不等甲發(fā)出一聲呼喊,脖子就被谷心志生生絞斷!
……想要徹底殺死新人類,只有在短時間內(nèi)制造出不可修復(fù)的傷害,因此總體來說,斷首和燒死最有效。
一股溫熱濺射到了丁秋云側(cè)臉上。
他頭也不回,用肩膀擦去臉頰上的血。
谷心志帶著一臉的血,把那顆骨碌碌亂滾的腦袋踹到一邊去,走到已驚得白了臉、叫也叫不出來的新人類乙身側(cè),歪頭打量,似是思索他該怎么死。
丁秋云從口里吐出一根發(fā)針,含糊道:“別殺。留著。”
聞,谷心志當真收起了眼底的殺意,只動手卸去了他的下巴頦,斷絕了對方再求救的可能。
丁秋云俯下身,用嘴叼著發(fā)針,插·入鎖孔當中輕輕撥動。
來前,他們已經(jīng)在車上練習(xí)了多遍,所使用的鎖鏈也是最老式的,不用說教他們開鎖的丁秋云,練習(xí)幾次后,孫彬都能熟練掌握□□。
丁秋云雙手皆是甲脖腔內(nèi)涌出的血,有些滑膩,直接影響了開鎖進度,還不好清理,看來只能等被凍成血冰后再搓下了。
丁秋云抱怨道:“我的手都被你弄臟了?!?
……潛臺詞是,以后別當著我或者我的隊員這樣下手。
谷心志想了想,道:“我下次注意?!?
……他的回答是,好。
丁秋云靠著一根發(fā)針,把兩人手上鐐銬解開,才把腳尖上的匕首收起,撿起地上掉落的槍支,并示意谷心志把那癱軟如泥的新人類乙拎起。
他轉(zhuǎn)身去甲的尸身上搜索有無有價值的東西,谷心志則逼問乙道:“倉庫那邊還有人看守嗎?”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再問:“開門的時候,是面部識別,虹膜識別,還是直接拿鑰匙開門?”
因為嘴巴無法閉攏,成串的唾液從新人類乙的嘴邊流下。
他在極度驚懼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比了個三。
……沒有那么繁瑣的程序,直接拿鑰匙開門就行。
說話間,丁秋云也從甲身上搜到了鑰匙,沉默地對谷心志一晃,旋即走到乙身邊,溫和一笑:“多謝?!?
旋即他捂住乙的嘴,從靴子側(cè)面抽出一劑針劑,直接扎入乙的頸側(cè)大動脈。
這藥是同為新人類的盧姐制造出來的,論純度足夠麻醉一頭牛,但對新人類來說,頂多也就能讓他們睡上八·九分鐘。
確定乙已徹底昏睡過去,谷心志便自覺把人接來,背在自己背上。
丁秋云也沒同他多說些什么,看向一側(cè)墻壁上紅燈訊號熄滅的監(jiān)視器,順手拍去了肩膀上的腳印。
從他們進入這個奴隸倉庫開始,這個倉庫的信號便已被孫彬設(shè)法屏蔽。
算一算時間,孫諺他們也該動手了。
分開前,丁秋云對他們唯一的要求是,在不引起騷亂、不動槍的前提下,解決遇到的一切麻煩。
同丁秋云一道走向a地牢時,谷心志說:“你倒是真放心他們?!?
丁秋云:“他們做得到?!?
“他們的本事我見識過很多次,不過如此?!惫刃闹緜?cè)臉看向丁秋云,口吻篤定,“能和你合作無間的只有我。你們隊里有任何人,能做到我做的事情嗎?”
丁秋云直白道:“我相信你殺人的本事。只是不相信你這個人而已?!?
谷心志心臟被這直白的話語刺得一縮,后心沁出冷汗來,疼得難受,聲音也冷了下來:“你……”
丁秋云卻已全然不在乎他的感受,看他不看他,只用小型熱量定位儀計算著他們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谷心志那股提起來的氣一點點泄下,最后,胸腔里只剩絲絲作祟的隱痛。
他聽見自己叫他:“秋云?!?
丁秋云應(yīng)得很沒有感情:“嗯。”
谷心志說:“你得承認,我是一把好槍。”
丁秋云說:“嗯,你是?!?
“我很有用?!?
“是,還可以。”
谷心志注視著丁秋云:“所以,在我損壞前,保養(yǎng)好我?!?
丁秋云抬眼看向他,略點了點頭:“嗯。對武器我向來是很愛護的。但我不大喜歡會自己開火的武器。”
谷心志輕笑了笑,不再說話。
只要你還覺得我有用,就好。
……在你認同我之前,我會是你最好的、獨一無二的武器。
061觀察著谷心志的表情,不無擔心:“這樣刺激他,真的沒問題嗎?”
池小池面不改色:“他不過是想在丁秋云這里成為某種特別的存在,想成為丁秋云的獨一無二。那好,我就給他這個獨一無二。”
過去,是獨一無二的愛人;現(xiàn)在,是獨一無二的武器。
池小池知道,谷心志這種人的心思不好捉摸,一個把握不準,就會反噬自身,所以,池小池誘導(dǎo)著,給了他一個虛茫的希望。
他一邊警戒著四周,一邊同061閑聊:“丁秋云以前把他當個人看,他偏不要做人;現(xiàn)在想做回人,可沒那么簡單?!?
用鑰匙打開倉庫門時,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所有被長鎖鏈鎖住雙腳的人本能地往黑暗里藏去,發(fā)出一片刺耳的叮當窸窣之聲。
谷心志把那名昏迷的新人類往臺階下輕巧一拋。
有不少人借光認出了被扔下地的是負責看守他們的其中一人,登時竊竊私語起來。
谷心志略略皺眉。
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怎么說明他們的來意,他不習(xí)慣扮演救世主的身份,只好將目光投向丁秋云。
丁秋云一指地上的人,面上也沒有多少得色,簡明扼要地表明了身份:“我們也是舊人類。想出去的,站起來。不想出去的,捂住臉,在原地不要動。我們尊重所有人的意見,只帶走愿意走的?!?
很快,有一批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而另一批人蹲在原地,掩面未動。
見狀,谷心志抿嘴輕樂了一聲。
不管在什么時候,總會有人覺得奴役下的享樂要比漂泊中的自由來得更劃算。
丁秋云卻對這些人的選擇抱有一定尊重,瞄了谷心志一眼:“開鎖。”
他們解救的第一人的腳鐐,扣在了新人類乙的腳腕上。
谷心志學(xué)任何東西都比常人快上一線,試過幾次后,開鎖的速度甚至已趕上了丁秋云,丁秋云索性放慢了自己這邊的開鎖進度,將奴隸們做了個簡單的歸類。
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身體健康的歸為單獨的一組,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但是身上帶有輕傷的,歸做一組,負責保護和看顧傷勢較重、或是全然沒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和能力的人。
簡單歸納分類后,丁秋云扒掉了那名新人類的工作制服,披在自己身上,同時轉(zhuǎn)頭道:“射程以內(nèi)?!?
谷心志把一個人從鐐銬里解放出來:“嗯?”
“二十分鐘快到了?!?
若是旁人,聽到丁秋云的話也得先愣上一愣才能明白他所指何意,但谷心志只是略點了點頭,便邁步朝外走去。
丁秋云在后吩咐:“谷副隊,活做得利索點兒?!?
谷心志捺住唇角:“是,丁隊?!?
孫諺他們領(lǐng)著一隊奴隸,探頭探腦地順著另一路通道走上來時,被撲面而來的血腥氣熏得一個踉蹌。
谷心志點了幾爐香,還打開了通風扇,他本人則正坐在賓館封閉式前臺內(nèi)的電腦邊,沾滿了血的右手夾著根霧氣裊裊的煙,左手則在鍵盤上隨意點按著,留下一串未干涸的血跡,兩把軍用匕首交叉收在背后的羊皮鞘內(nèi),挎在后腰位置。
看情景,這里剛才應(yīng)是發(fā)生了一場激烈的械斗,但地上卻不見鮮血和尸體,而且地上還有剛用濕墩布拖過的痕跡。
腥味嗆鼻,孫諺忍著翻涌的惡心感,先往自家傻弟弟嘴里塞了一塊從打暈的看守那里搜刮來的薄荷糖,好壓一壓味道,才問:“丁隊呢?”
谷心志看也懶得看他們一眼:“馬上到?!?
孫諺按下腰間的發(fā)信器,讓等候在外的羅叔把卡車開到前門處接應(yīng),順手推著弟弟,讓他們先往外走:“谷副隊,你在干什么?”
谷心志道:“找找他們的資料。我們或許用得上。”
孫諺對谷心志的能力還算信任,點點頭,再一抬頭,見到羅叔的卡車已悠悠停在了正門,便指揮著把奴隸送上車去。
眼看著人一串串登上了車,谷心志叼含著煙,想,一群小羊羔。
前臺內(nèi),工具間的小門緊閉著。
只要任何一個人拉開門,就能駭然發(fā)現(xiàn),在那小小的空間內(nèi),擠著十數(shù)具新人類的尸體,身首兩處,慘不忍睹,尸身的最上面放著他用來打掃的墩布。
等人都離開了,谷心志才擰開一側(cè)不知道是誰的保溫杯,借著內(nèi)里的枸杞水,對著電腦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清洗著臉和手,努力把自己偽裝成一只合群的小羊羔。
在等待期間,羅叔如他們制定的計劃,和一個同樣運輸奴隸的新人類攀談起來,趁機把人打暈,塞入地牢暫囚,自己則開走了他的車。
孫諺開走了這輛車,把西邊倉庫中所有不能作戰(zhàn)的奴隸裝入他們早已準備好的紙箱,從外封好,留好氣孔,裝作是運輸貨物,試圖從西城出口離開。
丁秋云在自家卡車的后車廂窺孔上,密切關(guān)注著這輛車的動向。
車在西鎮(zhèn)的出入口被照例攔下。
孫諺從駕駛座探出頭去,和那守門的新人類談笑風生,還悄悄遞了一包煙,聲稱他雖然是來替別人送奴隸加買貨的,但這次違規(guī)偷買了一個廉價的小奴隸回去,打算自己用,請負責查貨的兄弟通融通融。
他們打開后車廂,果然發(fā)現(xiàn)了小雞崽子似的瑟瑟發(fā)抖的孫彬。
不管世道如何更易,人情通融這種事總是不會改變的,他們笑納了孫諺的煙,也沒細查那些所謂的“貨物”,就放了孫諺出去。
看著那輛卡車漸行漸遠,丁秋云才放松下來。
有名隊員問:“丁隊,我們接下來干什么?”
丁秋云看向逐漸鼎沸起來的街市方向,搓了搓掌心已凝結(jié)的血冰,說:“休息。等著晚上的熱鬧。”
約晚六點半時,就有來西面?zhèn)}庫提人的了,共要六十名。
扮演前臺的丁秋云以新招募的管理人員的身份熱心招待了他們,讓他們在大廳暫歇,吩咐去提了十名“a品”,五十名“b品”,皆是剛才解救出的、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和能力的舊人類,其中混有隊中成員。
在被帶出來見人前,所有奴隸都被押去洗了個熱水澡,被搓得皮子發(fā)紅,又換上了統(tǒng)一的白衣,看上去一個個有模有樣,很叫前來“提貨”的領(lǐng)頭人滿意。
領(lǐng)頭人一眼就看到了“a品”群里最顯眼的谷心志。
這些日子來,谷心志在丁家養(yǎng)著,稍稍胖了一些,體態(tài)恢復(fù)了正常,清清冷冷的,又秀氣干凈,略長的頭發(fā)被一條藍發(fā)帶綁起了個高馬尾,微昂著下巴站在那里,有種不動聲色的奪目感。
領(lǐng)頭人繞他走了兩步,滿意點頭道:“最搶手的就是他這樣的?!?
丁秋云溫和地笑:“是嗎?”
谷心志臉色不大好。
他不高興丁秋云對這些新人類比對他的態(tài)度都要好。
哪怕是逢場作戲。
丁秋云不會特意照顧他的情緒,有禮地一弓腰,將這幫新人類送走后,走到門口,與坐在車內(nèi)抽煙的羅叔交換了個眼神,便用自帶的鎖鎖上了西倉庫的前門,換上了另一件看上去較為單薄的私服,取了自己的摩托車,獨身一個往逐漸熱鬧起來的奴隸市場駛?cè)ァ?
在耀目的人造虹霓間,他緩慢游走著,找到了七八個他剛才親手送出去的奴隸。
他們被放在展示臺上特制的鐵籠間,看到丁秋云,只略略一點頭,便繼續(xù)低眉順眼地等候著丁秋云與他們約定的“時機”。
奴隸鎮(zhèn)的原住民早已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全家進化成新人類的才選擇留駐在此,靠奴役和販賣同類過活。
街上處處燃著熏香,香里有尸身的冷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