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任務(wù),池小池面不改色地把針扎下去,差點扎到自己的手。

第九次任務(wù)在下個月23號,地點是云山兒童福利院。

任務(wù)要求在該地度過三天時間,并和孩子們好好相處。

……何止好好相處，如果必要，池小池完全可以勝任孫子這一身份。

但與先前不同，給出的信息里還有一行提示小字。

“第十次任務(wù)模式與前九次任務(wù)完全相同。集體執(zhí)行,執(zhí)行時間與具體地點另行通知?！?

池小池：“……這是啥？”

奚樓：“哦，我回了趟總部。找老大做了個工作匯報，說有流表示最后一次任務(wù)是單人執(zhí)行，引起了一些恐慌,所以老大新上線了一個提示功能,在發(fā)布第九次任務(wù)時提醒任務(wù)者們一下,減少恐慌?！?

明白了，性感官微，在線辟謠。

完成例行的巡房打針,他回到護士站,發(fā)現(xiàn)袁本善給他打了六七個電話。

他回了個“在忙。家里煤氣罐漏了嗎”,袁本善卻沒有回復(fù)。

池小池干脆把他自行放置,打算回去再查任務(wù)相關(guān)資料，做完登記后就跟一個常駐在此的鬼大爺嘮起嗑來。

大爺·的兒子是醫(yī)院里的首席內(nèi)科醫(yī)生之一，宋純陽先前就跟他很熟，現(xiàn)在池小池接過了接力棒，聽他花式吹自己家兒子多有出息,并笑嘻嘻地不時應(yīng)上兩句。

外面淅淅瀝瀝落著小雨，走廊上的病人都裹在散發(fā)著淡淡藥味的棉被里睡回籠覺，除了有幾個病人家屬來還化痰霧化機外，并不算怎么忙碌，幾只無殺傷力的幽魂從醫(yī)院走廊上緩緩飄過，統(tǒng)一地被打上了“社會主義的凝視.jpg”，氣氛頗有些讓人昏昏欲睡。

半小時后，一陣腳步聲匆促地從電梯方向傳來。

池小池抬眼，不覺詫異：“老袁？”

在與袁本善照面的一剎那，池小池眼前的悔意值屏幕產(chǎn)生了變動，從7飆升到了20，好感度更是直接沖破了80大關(guān)。

袁本善一句未發(fā)，沉默著大步向前，將池小池一把攬入懷中，沉默擁抱。

他應(yīng)該是剛下夜班回家不久，身上的衣服是匆忙換上的，肩膀與頭發(fā)微濕，看來從停車場跑來的一路上都沒有打傘。

大爺很識時務(wù)地背著手溜達走了，同站的女護士送完藥回來，也心領(lǐng)神會，取了保溫杯轉(zhuǎn)身去水房接水。

池小池小聲責(zé)怪道：“怎么下雨還往外跑啊。一晚上不睡，小心禿頭。”

袁本善答得前不搭后語：“你收到任務(wù)了嗎？”

“收到了，怎么了？”

“沒什么。”袁本善說，“只是突然想你了?！?

池小池由他抱著，嘴角浮起一點淺笑。

人的確是復(fù)雜的生物，無論何時都能為自己找到借口與出路。

在試圖奪走宋純陽眼睛時，袁本善百般地為自己找理由，“這就是人性”，“我還不想死”，小詞如同老母豬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等發(fā)現(xiàn)奪眼之事是沒必要的，就又惦記起了以前的情分，后知后覺地生發(fā)出愧疚來。

不過這也正順了池小池的意。

池小池倚靠在他的肩頭，點選進入倉庫，選中了一樣?xùn)|西。

倉庫中靈異類道具都很昂貴，最便宜的也是20悔意值起步，且只以悔意值作為通用貨幣。

池小池先前對倉庫里所有的物品都做了分類歸納，認為自己對這一類道具需求不多，就劃入了“暫不需要”清單。

沒想到還是失策了。

奚樓就看不慣池小池用著宋純陽的身體、又這么軟塌塌地靠在別人懷里的模樣，咬牙道：“你干嘛，抱上癮了？”

池小池：“乖，別鬧，等我去兌個東西?！?

奚樓：“……你不是要靠那什么悔意值離開？不節(jié)省一點嗎？”

池小池：“等他這股勁兒過去，悔意值絕對會降。不抓緊點兒兌就沒了?！?

他兌了一個早就看中的東西，也是在琳瑯滿目的諸樣靈異類道具中最便宜的一樣。

名稱：鎖靈瓶

持續(xù)時間：永久

件數(shù)：1

品質(zhì)：中等

類型：一次性使用品

所需兌換點：20點悔意值

介紹：瓶中有著別樣的天地，雞樅醬醇厚，禿黃油鮮美，牛肉醬爽口。有時候，一個瓶子就是一小宇宙。

……我靠，這么哲學(xué)。

這鎖靈瓶只是中等品質(zhì)，按照下面附有的詳細介紹，只能使用一次，每次只能收納一只鬼，而且并不能對其造成實質(zhì)性損害，在使用過一次后，再次開啟，瓶身會自動破裂。

整體來說，沒啥卵用。

但池小池還是很珍惜地把小瓶子放入倉庫，妥善收好，才和袁本善分開，剛想盡一盡男朋友的本分哄一哄他然后喊他麻溜滾，就看到另一人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

池小池：……哦豁。

甘彧走上來，溫和道：“你們好。”

袁本善微微蹙眉，攬住池小池的肩：“你來干什么？”

甘彧轉(zhuǎn)向池小池：“送傘。早上的時候見你沒有帶傘?！?

池小池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金柄黑傘，主動握住袁本善的胳膊，往他身后一躲，并不去接：“謝謝呀?！?

披著甘彧皮的061：“……”真的很氣。

在061看來，小池就像只警惕心過強的小野貓，明明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心動了，愿意給抱兩下吸一口，結(jié)果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立即夾著尾巴逃跑，舔著爪子從角落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窺視，捉也捉不到。

太會吊人胃口，有時候061真不想理他了。

……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

“傘也是借口?！北痪芙^的甘彧也并沒有失態(tài)，自如地轉(zhuǎn)變了話題，說，“我收到任務(wù)提醒了，棠棠也是。我對那個云山兒童福利院做了些初步調(diào)查，有些情報想和你們做一下交換。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有沒有時間？”

云山兒童福利院，建于20年前，地處本市中的一個小縣，再加上福利院領(lǐng)導(dǎo)貪昧，特色自始如一，一字為窮。

直到十年前的一場震驚全國的大火災(zāi)發(fā)生前，誰也不知道這家福利院的名字。

起因是員工在雜物庫里私拉電線，半夜電線被老鼠咬噬，直至起火，等到發(fā)現(xiàn)時，火勢已是徹底控制不住。

值班老師從睡夢中驚醒，慌不擇路下自行逃離，只來得及扯起嗓子喊一聲“快跑”。

有七十多個孩子聞聲逃出了火場，均有不同程度的驚嚇和受傷，但在老師喊起來時，一間宿舍已被火勢波及，鐵門鎖芯被高溫融化，鐵門變形，根本無法打開。

而為了避免孩子們半夜偷偷出去玩，室內(nèi)沒有通向走廊的窗戶，唯二的兩扇窗還被冰冷的保險窗牢牢自外封死。

二十余名孩子從三樓的鐵窗朝外揮動著小手，慘痛地哭叫不止，但也漸漸止住了聲息，活活被燒死、嗆死。

等消防與警方前來調(diào)查時，才悲憤地發(fā)現(xiàn)，這家福利院只配備了兩臺滅火器，因為滅火裝置常年不檢修，開關(guān)都銹蝕了。

自那之后，所有福利院涉事人員被拘走，事情轟轟烈烈地登了幾天報，隨即便和福利院廢墟一起，被湮沒在叢生的蒿草之間。

作為第九個世界，這次的難度必然不低，只是這個所謂的“好好相處”概念太過寬泛，誰也沒辦法給出一個準(zhǔn)確的定義。

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分享出去后，甘彧沒再多逗留，彬彬有禮地一鞠躬，轉(zhuǎn)身離去。

二人說了會兒話，就到了吃飯時間，池小池將工作交接給另一名護士，正要和袁本善并肩離開，無意中余光一瞥，發(fā)現(xiàn)甘彧帶來的那把傘竟就靠放在護士臺外。

這體貼的潛臺詞讓池小池微有些怔忡。

袁本善也發(fā)現(xiàn)了那把傘，臉色一冷，但旋即便展顏道：“我來得太急，也沒帶傘，咱們也別淋著，就用這把傘吧?！?

五分鐘后，甘彧辦公室里，他靠在锃明的窗玻璃邊，俯首看著打著他的傘并肩而行的池小池與袁本善，扶窗做了兩個深呼吸。

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

一月后，甘彧、甘棠、袁本善與池小池驅(qū)車前往福利院。

這一月來，池小池一直有意與甘彧保持距離，如今見到甘棠才略略放松了一些，拉著她說一些醫(yī)院里的笑話，甘棠是個優(yōu)秀的傾聽者，話少，卻總能準(zhǔn)確接上池小池的梗，還時不時抿著嘴笑，很是秀氣溫婉。

池小池看著舉手投足都女人味十足的甘棠，曾有一瞬冒出了個荒唐的想法。

……這該不會是六老師吧。

但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認為自己實在是太低估061作為系統(tǒng)的底線了。

福利院的地點在縣郊以外，數(shù)年來地皮價格翻倍，一片焦土已被翻作縣內(nèi)有錢人的專屬小別墅區(qū)，一點都看不出昔日被摧毀的模樣。

池小池他們正琢磨從哪里翻進去，就看到一女兩男迎面而來，和他們一樣鬼鬼祟祟地打探著入口。

確認過眼神，雙方彼此都心領(lǐng)神會。

任務(wù)具體開始時間是在夜晚九點，他們先去外面吃了個炸醬面，并交流了一下已知訊息。

對面的兩男一女都很年輕，大學(xué)生模樣，其中唯一的女孩性格挺活潑，笑起來又軟又甜，叫柳成蔭，其中一個留劉海的男孩田廣冰是她男朋友，從高中一路談過來的，因為常年打籃球，體魄健壯得很，另一個人性情則明顯偏于冷淡，纖瘦高挑，戴著副眼鏡，連句自我介紹也懶得做，直到聽柳成蔭叫他秦嶺才曉得他的名字。

這次池小池沒裝瞎，只是戴了美瞳掩蓋瞳色。

他主動把己方知道的訊息交出，兩相核對下，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其他有價值的內(nèi)容，便收拾收拾準(zhǔn)備出發(fā)。

八點五十時，白霧漸濃，他們趁機躲過巡視的保安，翻入圍墻。

十分鐘后，霧氣驟散，一道白光破空射入，刺得人眼皮生痛，池小池還未睜開眼睛，入耳的便是一片孩童喧鬧聲。

陽光明媚的草地上，二十多個五六歲的孩子正在跟著音樂做操，伸胳膊伸腿的，很是快活。

孩子們個個粉嫩可愛，瞧不出有什么異常。

七人面面相覷。

甘彧輕輕把手遞到池小池手邊，方便他害怕時可以抓上來。

袁本善則將目光投向池小池，以目光詢問他有沒有什么異常。

池小池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