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彧睜開眼睛,一字沒多問:“上來?!?
池小池披著被子,貓似的從梯子爬上,床輕微地搖著,咯吱咯吱地響。
袁本善翻了個身,好在他實在困倦,沒醒過來。
甘彧向外側護欄靠去,讓出了靠內的半個床位:“到里面來?!?
池小池一怔。
甘彧微微一點頭,態度是明明白白的不容置疑。
池小池也不耽擱,依鉆到里面,把被子掖好,正要躺下,又被甘彧打了個手勢制止了。
他把枕頭翻開。
池小池愕然看他從枕頭下取出一把無鞘的匕首,柄在他那一方,刃在自己那一方。
他把匕首藏入了自己的被子里:“小心,我拿走,別扎到你?!?
池小池:“你早醒了?”
甘彧:“嗯?!?
池小池:“什么時候?”
甘彧:“她來的時候?!?
池小池躺平,把被子往上掖掖:“她是鬼,匕首有什么用?!?
“如果她叫走你,我會跟上去?!备蕪獪睾偷?“如果她想害你,她的頭現在已經被我割下來了?!?
池小池:“”大佬,大佬。
他說:“匕首放被窩里沒問題?小心一個翻身把自己切了?!?
甘彧一笑:“別想那些。睡吧,一切有我?!?
這床是單人的,寬一米左右,兩個男人睡著實有點擠,所以兩個人都側躺著,池小池面朝著墻,甘彧面朝著池小池的背。
池小池躺了一會兒,突然小聲問:“那個小丑魚的故事還在嗎?!?
甘彧沒說話,拿出手機,扯了耳機線,給池小池戴上一只耳機。
很快,那慢條斯理的講述聲又在他耳邊響起。
小丑魚遇到了當初把它從家里帶走的藍色鯨鯊,問它,究竟是從哪里把它帶走的。
已環游地球一圈的鯨鯊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它忘記了。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鯨鯊陪著小丑魚上了路。
那聲音著實悅耳,潺潺清澈,猶如泉聲,讓人忍不住聯想這樣的聲音是用怎樣的聲帶發出的,直教人想吻住聲音的主人,呼吸與共。
池小池睡著了。
聽著那近在咫尺的均勻呼吸聲,甘彧極克制地沒有去擁抱他,只是將頭輕抵在他的后背位置,手臂撐住墻,模擬一個擁抱的姿勢。
他又無奈又溫情地低聲道:“平時那么聰明,現在怎么你真是要氣死我才罷休?!?
被池小池冷落了這么久,061認真反省了自己的過錯。
之前,實在是他操之過急了。
池小池自小就沒有什么安全感,即使長大成熟后也是如此,他喜歡把一切人或事圈在可控范圍之內,一旦有什么超出了他的掌控,干擾了他的理智,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遠離。
越趕他,越逼他,他會縮得越緊,躲得越遠。
061急于暗示自己的身份,反倒弄巧成拙。
如果池小池要的是安全感,他愿意被池小池攥在掌心里,成為他安全感的一部分。
目睹了這一切的奚樓:“”死流氓滾啊。
第二天一早,池小池是在下鋪的床上醒來的。
他躺在床上醒了半天神,覺得特別神奇。
甘彧什么時候把自己搬下來的?他怎么一點感覺沒有。
不過這也有好處,袁本善照常起身洗漱,渾然不知自己的腦袋上黑中泛綠。
早餐時,池小池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眾人。
袁本善聞嚇了一跳:“你怎么不跟我說?”
池小池無助、可憐又柔弱道:“我不敢下床,也不敢叫你,怕她突然回來。我半個晚上都沒睡呢?!?
后半夜沒睡的甘彧低頭吃著面,一不發。
田廣冰問:“你做過什么特殊的事情嗎?”
池小池把自己昨天做過的事情理過一遍,答:“沒有?!?
但看田廣冰的眼神顯然是不信的:“沒有的話,她怎么會找上你?”
甘彧接過話來:“他確實一直在我們身邊,什么都沒做?!?
袁本善皺眉看了他一眼。
田廣冰哼了一聲:“我昨天看到他帶著那三個小孩去聽故事了。我記得剛開始,他們是要你教唱歌?”
柳成蔭當時不在現場,聞驚訝道:“你趕他們走了?”
池小池無辜道:“沒有啊?!?
奚樓想,你唱成那個鬼樣子,和趕他們走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嗎?
柳成蔭好心提醒他:“好好相處,就是他們讓我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們別去干多余的事情,平安過度就是了?!?
田廣冰不滿道:“是啊,你一個人作死不要緊,別拖累我們?!?
池小池說:“我只是覺得,孩子不能遷就著養?!?
袁本善摁了一下他的頭,又好氣又好笑:“誰讓你來養了?!?
甘棠溫柔地插了話:“這個世界的機制還沒弄清楚,他做得對不對,也不用急著下定論。如果真要事事順著他們,難道昨天晚上純陽要跟著那個孩子走嗎?”
這話說得有理,但田廣冰仍不大贊同,只撇撇嘴,不應聲了。
這一天依然過得有條不紊。
這群孩子和尋常孩子一樣,性子一樣皮,要求也一樣多。
甘彧和甘棠擔任了課任老師,一個講語文,一個講英語。在甘彧上課時,突然有孩子哭鬧起來。
甘彧從黑板前轉身:“怎么回事?”
羊角辮哭著指著她后座的毛頭小子:“老師,他揪我小辮?!?
毛頭小子嘻嘻笑。
甘彧轉過身去,冷靜點名道:“去教室后面站10分鐘反省?!?
毛頭小子不笑了,在座位上發呆:“”
聚在教室后面旁聽的幾位臨時“老師”:“”
甘彧側過半張臉來:“20分鐘?!?
毛頭小子蹭地一下竄起來,跑到了教室后面,乖乖站好。
教室里響起了吃吃的笑聲,被甘彧幾下教鞭敲擊給壓了下去。
田廣冰小聲道:“他瘋了吧?”
其他幾人也捏了一把汗,只有池小池托腮往空蕩蕩的操場方向張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下課后,甘彧給孩子們分酸奶,而其他三人已在課散后離開了教室,明顯是不想觸霉頭。
分發完畢后,他拿著三包草莓味酸奶來到池小池跟前。
袁本善沒好氣道:“你可真是膽大?!?
甘彧淡淡笑道:“如果說作死,那就一起好了?!?
池小池接過酸奶,轉向袁本善:“老袁,別什么事情都順著他們?!?
袁本善:“為什么?”
池小池含糊道:“一種感覺吧?!?
昨天晚上,**頭扭曲著脖子站到他床頭時,池小池只感覺被一股濃重的惡意包圍,但當他找出合理理由拒絕了她時,那股惡意卻有所消散。
如果別人說“感覺”,袁本善一定嗤之以鼻,然而宋純陽的話,他能信七分。
下午活動時間,他們依然是各司其職,一切安然,拼拼圖的拼拼圖,打籃球的打籃球,修娃娃的修娃娃,講故事的講故事,吃飯的吃飯。
池小池數了數,發現每個人身邊跟著的仍是那幾個,仿佛出廠自帶。
而他是唯一的例外。
這邊的三個熊孩子圍住他后,不提教唱歌的事情,說:“老師老師,教我們打電話吧?”
所謂“打電話”,就是拿飲料瓶從中剪了,留下底部,從中間鉆眼,再用棉線連上兩個飲料瓶,聽聲傳音,也是小孩子愛玩的玩意兒。
池小池冷靜拒絕:“不行?!?
這聲拒絕一出,三個孩子都不說話了,三雙烏黑的眼睛看向他,目光冷津津的。
羊角辮問:“為什么?”
池小池一本正經答:“我媽不讓我隨便跟人打電話?!?
羊角辮:“”
沒想到他這招媽遁之術竟然真奏了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