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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驚動

卜寧忽地想起當(dāng)年,莊好好每每看見聞時沖著塵不到放寒氣,就勸慰道:“使不得使不得,哪能對師父那樣呢?有什么事在山下就撂了吧,師兄陪你多轉(zhuǎn)幾圈,你要不想見山下閑人,就還把臉換個樣,我去找鐘師弟要符?!?

結(jié)果往往是莊好好話音剛落,聞時的傀線已經(jīng)直奔塵不到去了。

然后莊好好就會深深嘆一口氣,鐘思則會竄到最遠的地方躲著看戲。

當(dāng)然,那些傀線從來擊不中塵不到,總是眨眼就被他攏于掌中,然后問聞時:“你這是拿我練功呢,還是搞偷襲?”

塵不到多數(shù)時候其實是個脾氣相當(dāng)好的人,畢竟世間能引他在意的事少之又少。所以聞時的偷襲從來沒有什么后果,總是玩笑幾句就過了。

但下回再有這種事,他們還勸,而聞時還敢。這幾乎已經(jīng)成了一種獨特的相處模式和日常。

只有極偶爾的時候,莊冶會趁著聞時不在,拱手感慨兩句:“師弟的膽子我是真的佩服?!?

每次只要想到這些,卜寧就萬般希望鐘思和莊冶也來看看如今的師弟膽子究竟有多大。

之前晚飯的間隙,趁著張家姐弟不在餐桌的時候,謝問和聞時有問過卜寧松云山的情況。

卜寧有告訴他們,鐘思和莊冶還在他布下的陣里養(yǎng)著,也許還有機會醒靈,再看一看他們曾經(jīng)匆忙離開的世間。

而為了他們兩個不受打擾,用于藏匿松云山的大陣還在運轉(zhuǎn),尋常人找不到地方,也不會誤闖。十二陣靈還鎮(zhèn)守在那里,護一個清凈平安。

他正感懷當(dāng)年呢,一陣嗡嗡的震動聲忽然響起來,震源就貼著他的大腿。

卜寧老祖驚了一跳。

“周煦!”他默默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那個震動的玩意兒,接連叫了周煦兩聲,“這物什我可不會用,要是誤了什么就不好了?!?

他看著屏幕上跳躍的阿拉伯?dāng)?shù)字,茫然地辨認著。

直到這時,周煦才終于活過來。

他渾身一震,隨便找了把椅子癱過去,說:“你看著啊,這東西叫手機,如果下回還這么震,你拇指順著這邊劃一下就好了。”

他又從椅子上坐直起來,沒好氣地說:“你還打算裝死幾回?”

然后再癱下去:“那誰說得準呢,不是有句話么,叫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他嘴上交著卜寧怎么接電話,手里卻直接摁掉了電話。

手機瞬間不震了。

屋里安靜了好一會兒,他才遲疑著換了個斯文姿勢,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又貼近耳朵聽了聽,問:“你怎么沒有與人說話?”

卜寧老祖雖然不會用手機,但見過張家姐弟接電話,有點印象。

“嗨!”周煦上學(xué)轉(zhuǎn)筆轉(zhuǎn)慣了,是個高手,手機也在指間轉(zhuǎn)得溜熟:“像這種陌生號碼,十有八·九是騷擾電話,我常碰到,什么資深教輔品牌,全方位課業(yè)輔導(dǎo)巴拉巴拉,還有寧州哪里哪里樓市開盤,精裝修拎包入住,都是什么玩意兒——”

他正罵著呢,手機又嗡嗡震了起來。

還是那個陌生號碼,周煦二話不說又給掐了:“還來?!這傻比還挺執(zhí)著。”

他罵完,又緩下聲音自我教育道:“少說粗話?!?

“不粗不粗?!敝莒阍俅握莆樟酥鲗?dǎo)權(quán),不太在意地說:“也就是順口?!?

手機第三次震起來。

周煦服了。

他這次沒再摁掉,而是劃了接通咕噥道:“靠,沒完了還!行吧,就會會這個傻比——”

“比”字剛落地,張家家主張正初蒼老的聲音出現(xiàn)在聽筒里:“是小煦么?”

周煦:“……”

草。

罵著張家老太爺了。

“小煦?”張正初又叫了一聲。

周煦終于賴不下去了,應(yīng)道:“昂……”

“是周煦嗎?”

“太爺,是我?!敝莒阌仓^皮哈哈干笑兩聲,然后捂著聽筒深呼吸了一下。

張正初當(dāng)然不是他親太爺,只是周煦小時候在本家住過,為了討親近,張嵐和張雅臨讓他叫一聲太爺。

事實上,僅僅一個稱呼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起碼他不覺得張正初對他有多親近。他在本家住過好幾年,見張正初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用不了。

這點從他根本沒存過張正初電話就能看出來了。

“太爺,你怎么會給我打電話啊?”周煦哈哈干笑著,問道。

可能是周煦年紀小,張正初沖著他語氣要比沖著張嵐、張雅臨慈祥許多,像個頤享天年又忍不住操心小輩的老爺子。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今天名譜圖上出了點岔子,你聽你小姨他們說了吧?”張正初問。

你小姨……

周煦仗著對方看不見,默默撇了一下嘴角。畢竟張正初以往提到張嵐都直接說“阿嵐”,可不會用“你小姨”這種稱謂。

周煦想了想說:“沒有啊,什么岔子?”

那邊張正初似乎噎了一下。

倒不是說不過小輩,而是張正初以為就周煦這種凡事都鬧著要參與、要知情的性子,只要張嵐接完他和阿齊打過去的那通電話,就必然會被周煦纏著說一些事。

張正初倒也沒噎太久,索性開門見山:“卜寧老祖復(fù)生這么大的事,你小姨居然沒跟你提,你也不問問?不像你啊。”

他說到最后像是玩笑。

周煦哈哈了幾聲,說:“沒??!我這不是懂事了么,沒有纏著小姨多問。不過太爺說的這個我知道??!”

張正初那邊不知怎么又卡了一下。

周煦仔細聽了會兒,覺得應(yīng)該是老爺子捂著收音的地方,跟身邊那個叫阿齊的傀說什么呢。

但這個停頓沒持續(xù)太久,老爺子的聲音又在電話里響起來:“我跟阿齊正說呢。小煦,你老實跟太爺講,你是不是跟你小姨他們一起入籠了?有沒有碰到什么怪事?”

他問完,又操心似的嘆了口氣,補道:“之前我讓阿齊給你小姨去過一個電話,但那丫頭不知道急著干什么去,沒等阿齊話說完呢,就把電話給掛了。剛剛再打又打不通了,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洗澡沒接到。太爺想了想不放心,就來問你了。你知道的,阿嵐跟雅臨都要強,報喜不報憂,碰到什么棘手的事都喜歡先自己扛著?!?

周煦點了點頭,應(yīng)道:“是呀。”

張正初又道:“我猜呢,卜寧老祖復(fù)生的時間點還挺巧,沒準跟你們?nèi)氲幕\也有關(guān)。我聽你小姨之前支支吾吾的,怕狀況不太對她又憋著不說,特地來問問你。你跟太爺說說,好讓太爺放心放心?”

周煦倒是干脆,顯得有點沒心沒肺:“行啊,太爺你想問什么?”

“你們見著卜寧老祖復(fù)生了?”張正初問。

“見著了。”周煦說,“場面挺大的?!?

張正初問:“他是在哪復(fù)生的?”

周煦說:“籠里啊。”

張正初:“……太爺是想問,什么樣的籠,大概在哪個位置?!?

周煦:“哦,就一個大籠,在天津?!?

他這問一句擠一句的形式,張正初顯然有點受不了。索性問道:“那你跟太爺說說,卜寧老祖怎么復(fù)生的?形容形容?!?

周煦:“就……那籠在一個村子里,村子里有個通道,走過去就是另一個村子,村子里有幾塊石頭。小黑一看石頭就撲通跪下了,說是卜寧老祖的陣石。”

張正初:“哦?然后呢?”

周煦:“然后就進陣里了呀,然后卜寧老祖說活就活了?!?

張正初:“過程呢?”

周煦:“太爺,說實話,過程我真不太知道,老祖還沒出來我就暈過去了?!?

張正初:“……”

那一瞬間,周煦懷疑,如果老太爺不用太注意形象,可能會當(dāng)場罵出聲來。

“那你什么時候醒的?”張正初問。

周煦:“從籠里出來就醒了?!?

張正初:“……”

“所以你從卜寧老祖出現(xiàn)前,暈到了出籠后?真能暈啊。”張正初笑了一下,活像一個調(diào)侃晚輩小失誤的長者,“那你跟卜寧老祖直接錯過了?”

“那倒也不是?!敝莒憷硭?dāng)然地說:“不是還有出籠之后嗎?”

張正初終于聽到一點想聽的:“老祖也跟著出籠了?”

“對。”

“就在天津?”

“是啊。”周煦說,“不過沒有身體,就一個靈相?!?

張正初忽然來了精神,壓著嗓子重復(fù)了一遍:“沒有身體?”

“對,他沒有身體?!敝莒阏f。

張正初:“那他出籠后去了哪里?”

周煦:“哪都沒去,跟著我們呢。”

“跟——”張正初頓了一下,又道:“行,那怪不得你小姨之前支支吾吾的呢,估計對著老祖有點不知所措了。既然老祖跟著你們,那也是你們的福分……不過這事還是有點蹊蹺,得慎重為妙。這樣吧,本來我是打算召集各家在本家這里開個會,商討一下。但既然老祖本人就在天津,咱們這幫晚輩斷沒有避而不見的道理。不管怎么說,得先把老祖接上。你跟你小姨他們說一聲,就說——”

老爺子遲疑了片刻,道:“算了,我們今晚人齊了動身,也不知要等到幾點。等到了天津再說吧?!?

他想想又補了一句:“老祖那邊,你們先不要驚動?!?

說完,便打了招呼掛斷了電話。

這……

給老祖親自打了個電話算不算驚動???

周煦抓著手機愣了半天,自語道:“要不你……假裝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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