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姑娘并不是真正的人,在許多人眼里,對她解釋某件事其實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行為。
但是謝問還是開了口:“幫你換了個身份?!?
沈曼怡:“什么身份?”
謝問:“玩過木偶嗎?”
沈曼怡點頭:“玩過,我喜歡。”
謝問:“你現(xiàn)在就在假扮木偶?!?
剛剛那個叩擊額頭的動作,在傀術(shù)里有種專門的說法,叫做定靈??梢宰尰钊嘶钗镌谝欢螘r間里轉(zhuǎn)化為傀,這樣一來沈曼怡就能在各個區(qū)域來去自如了。
小姑娘開心得直拍巴掌,只有老毛認認真真在提意見:“我可以多一句嘴么?”
謝問瞥了他一眼:“說?!?
老毛:“名譜圖上被除名的半吊子,一般做不來這種事。咱們帶著她下去,要怎么解釋?”
謝問:“那你說晚了?!?
老毛:“……”
我說早點你就不干了???
老毛心里不大信。
他家老板行事隨心慣了,從前就這樣。也許是因為實在沒什么在意的事,也沒幾個在意的人。很多時候總是不拘小節(jié),順手的事做了便做了,不會顧慮太多。
但這不代表他是一個大意的人,他如果真的相瞞一件事,可以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云淡風輕、滴水不漏。老毛是見識過的,所以這次才更覺迷惑。
謝問找到聞時到現(xiàn)在其實并沒有多久,大多數(shù)的相處老毛都看在眼里——
因為無法久留,索性免了重逢。
謝問不打算讓聞時認出他是誰,這點老毛比誰都清楚。
但有時候,某些極偶爾的時候,謝問的一些做法會讓老毛產(chǎn)生一種錯覺,就好像……他與他的打算會有一瞬間的背道而馳。
不過只是一瞬間而已,很快就會歸于正軌。
就像此時此刻,老毛面露擔心的時候,聞時留在窗框夾縫間的那道傀線忽然動了起來。
它在窗沿掃了一圈,精準地找到了沈曼怡的位置。它循著主人的意思,先在沈曼怡額心點了一下,然后纏繞上了沈曼怡的手腕。
這是一套完整的定靈法,跟謝問想到了一起去。
這說明聞時雖然隔著黑暗等在樓下,卻并沒有落下這個不能下樓的小姑娘。
謝問看著沈曼怡手腕上的傀線說:“我以為他把這小姑娘給忘了,沒想到記性還可以?!?
聞時自己定了靈,老毛便松了一口氣。
也許是他放松的動作太明顯,謝問抬眸看了他一眼:“現(xiàn)在不用擔心我露餡了?!?
老毛點頭:“是啊?!?
謝問收回目光看著窗外,不知想到什么失笑了一下。他拍了拍老毛,轉(zhuǎn)身沒入了黑暗里。
***
沈家一樓的構(gòu)造跟二樓很像,只是正前方少了一個房間,多了一扇大門,后面也少了一個房間,多了一塊客廳和一扇通往后院的門。
客廳里有一組富麗堂皇的會客沙發(fā)和一張雕花茶幾,茶幾上方懸著不中不洋的吊燈,紅棕色的木架和水晶吊飾相結(jié)合,是民國時期富商間流行過的裝飾。只是現(xiàn)在看來,有些死氣沉沉。
沙發(fā)邊也有一盞落地燈,同樣是紅棕色的木架,四面蒙著繡花絹布,照得地上人影綽綽。
聞時手里拿著茶幾上的一張紙,就站在這塊等人。
其實剛下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獨自把一樓轉(zhuǎn)過一遍了。
據(jù)以往經(jīng)驗,像這種區(qū)域與區(qū)域之間存在縫隙的籠,每跨一個區(qū)域,都類似于重新入一次籠。
照理說,他應(yīng)該會在下落的過程中碰到一些麻煩東西——比如當初入沈橋那個籠時,在大巴車上碰到的假夏樵。或是西屏園外那條街上,與他并肩同行的兩個假人。
在縫隙里碰到那些其實很危險,因為周圍一片虛無,沒著沒落。如果因為干擾不小心錯了方向,或是誤以為已經(jīng)落地,結(jié)果跟著那些東西去了別處。很可能就進死地了。
聞時一路都很警惕,但很奇怪,整個下落過程清凈極了,沒有任何東西來騷擾他。
這讓他有點意外。所以到了一樓之后,他又獨自呆了一會兒,確認真的沒有污穢東西來找麻煩,才給樓上的人傳了信,告訴他們可以下來了。
沒過一會兒,樓梯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聞時轉(zhuǎn)頭看過去,夏樵最先從那邊拐過來,一見他就叫了聲“哥”,小跑過來。第二個出現(xiàn)的是周煦。然后是孫思奇、大東,最后是沈曼怡、老毛。
聞時一路數(shù)過去,目光落到老毛身后的空白:“謝問呢,還沒跳?”
老毛也愣了:“老板不在這?不應(yīng)該啊,他比我先下來?!?
大東他們面面相覷:“那他人呢?!”
聞時擰著眉,心頭一跳。
就在這時,柜子上的留聲機忽然動了一下,針尖在黑膠面上滋滋刮著,老式音樂在屋子里響了起來,偶爾幾個音走歪了,帶著一種詭異的變調(diào)感。
接著孫思奇手里的對講機沙沙幾下,亮了燈,他們在樓上聽過的那個女聲又開了口。
她在變調(diào)的音樂聲中,溫聲說:“沈曼怡失蹤數(shù)天后,沈家教書先生忽然留書說家中有事,暫歸。管家給天津衛(wèi)那邊發(fā)了電報,也給李先生老家發(fā)了一封,均未收到回音?!?
“沈家這幾天沒人睡得好,二樓已經(jīng)空了,大家都搬到了樓下。兩個小姐跟著奶媽睡,少爺跟奶媽兒子擠一屋,管家和李先生擠一屋,現(xiàn)如今空了一張床出來?!?
“有天夜里,管家翻來覆去睡不著,打算第二天天一亮去警署。他翻著衣柜,打算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和鞋擺放好,忽然發(fā)現(xiàn)李先生的幾雙鞋都在柜子里,一雙都沒少……”
“那他穿了什么回家?”
“那天之后,沈家便頻繁鬧起了臟東西。只要大家一入睡,李先生就回來了……”
那個女聲說完留聲機也沒有停,咿咿呀呀繼續(xù)放著古怪的歌,角落一片死寂。
周煦忽然輕聲說了一句:“我懂了,我們每個都對應(yīng)一個沈家人,故事里失蹤一個,我們就少一個。之前說沈曼怡失蹤了,耗子就至今沒出現(xiàn)?,F(xiàn)在教書的李先生也失蹤了,所以……”
“所以最后我們都會消失?”
所以籠主可以炸了。
聞時冷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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