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期不來,等你過夜半十二點,然后三成變五成,不過我們不做絕,給你延期十年,十年再不來,都是我的。”
宗杭結(jié)巴:“那亂世……很多人,即便存了錢,后來打來打去,天災(zāi)**,都死了啊,萬一死絕了,那就都是你們的了?”
易蕭沒說話。
但眼神給了他答案。
不然呢?就像銀行的死賬戶,還不全歸銀行了?
早幾百年,應(yīng)該沒人會去水底下存紙鈔吧,都是金銀古董這些硬通貨,放到現(xiàn)在,身價暴漲,難怪她一出手,就是一塊柿子金。
三成變五成,五成又變成全部,那些捕魚撈尸撈沉船,跟這一比,簡直不值一提,自己果然是想象力太局限了。
宗杭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說水鬼三姓,又是沿著大河居住,人數(shù)一定不少,你們會賴賬嗎?”
萬一人家只剩個孤兒寡母,拿著憑契上門,你把人家沉了河,獨吞這財產(chǎn)……
易蕭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爸好歹也是個生意人,沒教過你嗎?”
“做生意,坑蒙拐騙,以次充好,或許能掙幾年利,但你想做長久,沒點真本事,沒個‘信’字,能撐到幾百上千年?”
“再說了,水鬼三姓,會去貪這種小錢?你是不是對我們接什么樣的生意沒概念?張獻忠江口沉銀聽說過嗎?”
這倒真聽過。
好不容易來了個自己有把握的,宗杭精神一振。
***
明末的時候,起義軍之一的張獻忠在成都建立了大西政權(quán),據(jù)說燒殺搶掠,聚寶無數(shù),本來想學(xué)劉備據(jù)蜀稱王,但后來清軍南下,他見勢不妙,于是安排財富轉(zhuǎn)移,大概想隱姓埋名,拋卻刀兵戎馬,后半輩子做個低調(diào)的富貴閑人。
這批被轉(zhuǎn)移的財富,據(jù)稱有千船之多,都沉在了江口附近,但張獻忠沒走成,被清軍包圍,中箭而死。
后世有童謠流傳,說是點出了沉寶處,叫“石牛對石鼓,金銀萬萬五,誰人識得破,買盡成都府”。
這傳說引來后世無數(shù)尋寶人。
官方的,乾隆和咸豐皇帝,都派過朝廷大員組織河工在江口打撈,基本沒收獲,民國時,川軍也轟轟烈烈撈了一回,沒下文。
民間的,解放前,有個叫馬昆山的,不知道從什么渠道得到了沉銀藏寶圖,心花怒放,成立了個“錦江淘金公司”,大量招工,還購買了金屬探測器等先進裝備,耗時費力,最后撈上來三筐小銅錢,氣得險些吐血。
解放后,被童謠和傳說鼓舞,懷揣美好夢想,私底下下水碰運氣的人不在少數(shù),可惜都一無所獲,以至于開始有人懷疑,這僅僅是個傳說罷了。
直到2016年,經(jīng)國家文物局批準(zhǔn),正式啟動對疑似沉銀遺址的水下考古,2017年,出水文物超過一萬件,價值無可估量,好像2018年,還會建個對公眾開放的江口沉銀博物館……
事情上了新聞,無數(shù)人才開始咂舌:這傳說,居然特么的是真的!
***
宗杭有點激動:“張獻忠這事,也是你們做的?”
他忍不住想夸兩句:也太牛了,從明末到現(xiàn)在,好幾百年呢,皇帝都沒能挖出來,可見藏得確實嚴實……
哪知易蕭硬邦邦回了句:“我們拒接的?!?
“我們做的,會有那么多消息漏出來?會連地點都讓人知道?會被撈出來?”
“張獻忠屠川,四川是江流重地,不少姜姓、易姓都死在他手上,殺孽這么重,我們不接他的單子,況且時間倉促,銀子這玩意兒,不怎么值錢,又笨又重,處理起來,太麻煩了,于是沒接?!?
“他狗急跳墻,使盡各種手段得到點邊角消息,學(xué)貓畫虎,筑堤斷河,做什么‘錮金’,又鑿木藏銀,江口沉水……”
“結(jié)果怎么樣,你現(xiàn)在也知道了?!?
***
是知道了,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宗杭有點緊張:“像我那樣,能活在水底,就叫‘坐水’?你們水鬼三姓,都可以這樣?所以才能完成那么大工程,把東西藏到水底下?”
他不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是什么,但如果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會覺得接受起來,沒那么困難。
有些“獨一無二”很難捱,同病相憐都值得慶幸。
易蕭笑起來。
這紙沒用了,她撕成一條一條,掀開馬桶蓋扔進去,然后撳下沖水。
她說:“這你就錯了,能像你這樣的很少。水鬼三姓,確實人人都要學(xué)‘坐水’,但能坐一分鐘、一小時,還是一天,那就聽天由命了?!?
“聽說當(dāng)年的老祖宗,能在水里待上幾天幾夜,還斗過巨鱷……總之,能常人之所不能?!?
她說得意味深長:“你可能認為是夸張,是胡謅的傳說,但我們?nèi)?,每個人都深信不疑,因為眼見為實,三姓每一代,確確實實會出一個水鬼?!?
“我們用‘七試八考’去選,女七試,男八考,甄選的環(huán)節(jié)不少,但其實,從第一項‘坐水’開始,結(jié)果就已經(jīng)明明白白,沒懸念了?!?
“我們把選出來的這個,叫水鬼,不講究的話,你也可以覺得是‘返祖現(xiàn)象’,因為她跟別人不同,她把老祖宗的能耐給繼承下來了?!?
說到這兒,看了宗杭一眼:“你別多想,你這樣的不是?!?
宗杭硬生生把想說的話憋回去了。
“水鬼三姓本來就行事隱秘,古時候,我們的事兒只在豪門貴胄間流傳,民間沒什么記載。解放之后,知道我們的更沒幾個了,再說了,現(xiàn)在這社會,也不會有人再用這法子去藏東西。”
“行話里,我們把藏東西的地方叫‘金湯’,因為同樣是水,這一處值錢,金光寶氣的,三姓的‘金湯’合起來,就是一本金湯譜,做水鬼的,要記得滾瓜爛熟。”
“這百十年來,我們做的事兒就是去‘開金湯’,金湯在哪條大河,就是哪家的水鬼領(lǐng)頭,不過開金湯很兇險,三姓的水鬼都要到場幫忙?!?
“開成功了,領(lǐng)頭的那家拿大頭,幫忙的都能分到一份,這是規(guī)矩。開不成,就是翻鍋,但有意思的是……”
她的笑里,忽然多了幾分詭譎意味:“最近幾次,都是翻鍋?!?
宗杭好奇:“翻鍋了,你們會怎么樣?”
易蕭盯著他看,一字一句,讓他毛骨悚然。
“我會變成這樣,你會變成這樣,都跟他們翻鍋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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