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很安靜,靜得連一根針都能聽見。
云慶帝看著容瑕,容瑕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任由皇帝打量。
君珀啊,云慶帝沉默半晌后,終于開口了,朕就知道你不會讓朕失望。
嚴(yán)暉是他一手抬起來的,可是他發(fā)現(xiàn)近幾年嚴(yán)暉越來越不聽他的話了,縱容族人圈地,甚至還有人賣官賣爵,但他不想讓右相一家獨大,所以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可這并不代表他能忍受嚴(yán)暉插手皇室的事情。
太子雖有些優(yōu)柔寡斷,但是品性仁厚,日后繼承帝位,必能善待兄弟姐妹,可是嚴(yán)暉卻鼓動太子對付二皇子,對付他的同胞親兄弟。身為帝王,他無法忍受這種事,盡管他自己并不是一個友愛兄弟的人。
只可惜你太過年輕,不然這左相的位置,讓你來坐朕才放心。
陛下,容瑕語氣平靜道,為陛下做事,為天下百姓做事,是臣的追求,什么職位都不重要。
你啊,云慶帝低聲笑了,不好女色,不慕權(quán)勢,這日子與苦行僧有何異?
陛下,微臣著華服,仆役成群,可不是苦行僧的日子能與之相比的,容瑕想了想,微臣可做不到高僧那般出塵。
人活著本該有所求,云慶帝欣慰一笑,愛卿雖非朕之子,但于朕而,猶朕之半子。
容瑕長揖到底:陛下折煞微臣了。
角落里的王德低頭看著鞋尖,默默無。陛下看著順眼的年輕男女都恨不得是自家孩子,這是對自己孩子有多不滿意,才總是發(fā)出這樣的感慨?
有什么折煞的,云慶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陪朕出去走走,透透氣。
容瑕跟在皇帝身后,來到了御花園。御花園他陪皇帝走過很多次,對于他來說,這個地方并沒有特別的地方,也沒有外面話本中寫的那般神奇。
朕年紀(jì)大了,這些朝臣也越發(fā)不省心了。皇帝站在荷花池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水波蕩漾的湖面,如今朕尚在他們便如此,若朕百年過后,這朝中又會變成何等模樣。
秋末的荷花池沒有什么可看的,宮里的太監(jiān)早就撈干凈了殘荷敗葉,此時荷花池里除了水什么都沒有,看起來冷清極了。
陛下正值壯年,怎會這么想?容瑕神奇又驚又駭?shù)乜粗菹?,微臣惶恐?
人總會有這么一日,云慶帝皺了皺眉,不是別人稱呼為萬歲,就真的便萬年不死了。
陛下,容瑕往后退了一步,朝云慶帝行了一個大禮,請陛下不要說這種話,微臣心里聽了難受。微臣父母早逝,這些年一直是陛下照顧著微臣,說句大不敬的話,于微臣而,陛下是微臣的天,亦是微臣的大樹,在微臣心中,您亦君亦父,微臣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但求陛下身體康健,無病無災(zāi)。
云慶帝聞心有觸動,他記起前兩年曾有人告訴過他,成安伯在長生觀給誰立了一個長生碑,后來他讓人查看后才得知,那長生碑上竟是他的名諱?;蛟S是身為臣子寫下帝王的名諱是乃大不敬,所以成安伯做得十分小心,不敢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
今日說是別人對他說這種話,他只會覺得別人是在討好他,但是容瑕不一樣,他知道這個孩子是真的把他當(dāng)成至親長輩關(guān)心,以至于行事風(fēng)度翩翩的他,做出兩年前那般偷偷摸摸的事。
后來他又聽到密探來報,說成安伯因為一個書生說了對他不敬的話,愣是與對方連斗十場詩詞,讓那個書生名聲掃地,從此無顏再出現(xiàn)在京城。只要自己吩咐他的事情,他都會認真完成,就算受傷了也從不到他面前討賞。
朝中能臣不少,但是能像容瑕這樣,一心一意為他做事,卻從不討好賣乖的朝臣,卻是屈指可數(shù)。
再次伸手拍了拍容瑕的肩膀,云慶帝心情漸漸變好:行,朕不說這些。
容瑕神情略有放松,又維持著翩翩君子風(fēng)度站在云慶帝身后。見他這樣,云慶帝反而起了幾分玩笑的心思,據(jù)說,你前兩日當(dāng)著諸多讀書人的面,說了嚴(yán)左相的壞話?
陛下,微臣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容瑕皺了皺眉,福樂郡主乃是您看重的表侄女,怎么能讓外人欺負了?
這話聽到云慶帝耳中,意思就變成了:你的人,微臣怎么能讓別人欺負?
云慶帝聽到這個解釋,頓時通體舒泰,當(dāng)下便笑道:沒有想到嚴(yán)暉竟然做出這么糊涂的事,你那些話說得對,朕的表侄女長得美,那是上天的恩賜,嚴(yán)家這么哭著鬧著讓郡主下嫁,實在過了些。
他回頭看了眼容瑕,笑意變得更加明顯:只可惜你對福樂郡主無意,不然以你的穩(wěn)重性子,娶了婳婳倒也不錯。
容瑕沉默片刻,抬頭看向云慶帝:福樂郡主美若神仙妃子,出身高貴,靈動敏秀,微臣配不上她。
他一字一句說得極慢,不像是在推諉,像是在陳述事實。不過云慶帝本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說笑幾句后,便把此事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