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人間地獄里,高樓在爆炸中垮塌,戰(zhàn)火燃燒上街道,炮彈飛過天空,軍用車在硝煙中飛馳,他的戰(zhàn)友們——本杰明、摩根、喬治、凱文——一個個在槍林彈雨中死去。
無數(shù)敵人抱著槍沖來,子彈突突突,一刻不停歇。
那婦女和少年,那些舉著手機的圍觀人群全追上來。
李瓚驚慌失措,拖住宋冉往一側(cè)逃,可他越是急迫便越是腳步凌亂,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宋冉痛苦喚他:“阿瓚,沒事的,我們回家了……”
“冉冉,”他什么都聽不見了,他慌忙抱緊她,弓背蜷腰,把她護在懷里,拿身體擋住她。可她脖子上的血汩汩地往外涌,他捂著她的脖子,想堵住傷口,但那溫熱粘稠的液體源源不斷滲過指縫。
“冉冉……”他頭顱低垂,淚水瘋狂涌出,“不要!”他背脊聳動,緊緊貼著她“冰涼”的臉頰,哭得全身顫抖,“冉冉……”
“阿瓚,戰(zhàn)爭結(jié)束了。”宋冉淚如雨下,“結(jié)束了,我們回家了!”
是啊,戰(zhàn)爭結(jié)束了,但他沒有回家。他成了孤鬼,在異鄉(xiāng)的廢墟中流浪。
而這偌大的城市中,他是一座孤島。
路人議論紛紛,看他們兩個失了心的瘋子。
那兒子見這模樣,也于心不忍??赡菋D女不依不饒,圍著理論要說法。
保安和崗?fù)さ拿窬s來,疏散人群。
一個民警過來拍李瓚的肩:“怎么回事……”
李瓚驟然回身,用力打開他的手,抱著宋冉退開一段距離。
婦女呼道:“我說了他打人吧,你們看見沒?我要報警!”
宋冉眼淚未干,道歉:“不好意思他精神不太好……”
婦女咽不下氣:“神經(jīng)病就關(guān)在家里別放出來!傷到人怎么辦?”
宋冉咬緊牙,拳頭狠狠攥著,生生將心里的恨忍了下去。他現(xiàn)在狀況不好,她不想跟人爭吵刺激他。
周圍有人看不過去,說:“人家也很可憐,就算了吧?!?
“就是嘛,再說也是你們先撞的人?!?
那婦女還要說什么,少年嫌丟人了,拖他媽媽:“走吧走吧?!?
婦女咕噥著不服氣地離開。
“散了啊,都散了!”民警轟趕四周人群,過來詢問李瓚情況。
可李瓚處于警戒狀態(tài),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和宋冉。
民警發(fā)現(xiàn)情況嚴重,跟宋冉說,建議去醫(yī)院檢查一下。
宋冉不敢去,忙說剛剛檢查出來。
民警察覺情況不對,決定還是把人送進精神科檢查。
醫(yī)生檢查的結(jié)果是極度嚴重的ptsd癥狀,極端情況下有殺人傾向,建議送入精神病院。
醫(yī)生跟民警在辦公室里交流,宋冉陪李瓚坐在走廊上。
民警還不出來,她漸漸不安,咬著手指站起身。李瓚這會兒已平息下去,怔怔看著虛空。
她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的臉,輕哄:“不怕啊,阿瓚?!?
他抬起面龐,沖她微微一笑:“冉冉,對不起?!?
“你別這么說?!彼劭艏t了,搖了搖頭。
他嘴角艱難地扯了扯,想沖她微笑,那笑容卻掛不住,難看極了:“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冉冉,你把我送去……”
“你別這么說!”她驟然低聲尖叫,“你就不怕我生氣嗎?!”她狠狠瞪著他,眼中已浮起淚霧,幾乎是咬牙切齒,“你不準再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錯!你更沒有對不起我!”
他不說話了,眼神筆直而濕潤,仰望著她。
她又后悔自己失態(tài)了。她抬頭望天,用力吸一口氣,低頭看他:“阿瓚,我不是跟你生氣?!彼齑街鳖?,咬了咬牙,“我是……”
“我討厭這個世界?!彼f,終于怨恨道,“我討厭全世界!”
他輕聲:“我知道?!?
“你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彼ё∷?,垂下腦袋,蹭蹭他的發(fā),心疼道,“阿瓚,你不是我的負擔啊,一點兒都不是?!?
他摟住她的腰,將腦袋靠在她懷里,闔上了眼。她的腰身纖細卻溫熱,很真實。
心中的羞慚和慌亂漸漸消散,有溫暖的力量涌進來。
是真,或假。都不管了。
此刻他只想倚靠著她。哪怕只是一刻的安寧,他也不舍放手。
“阿瓚?!?
“嗯?”
“你再跟我說,讓我把你送走的話,我真的——!”可到了嘴邊,又對他說不出重話來,心疼得要裂開,“你跟我說真心話,你想被送走嗎?”
“我不想去精神病院?!崩瞽懻f。
“冉冉,你帶我走。”
“好。我們走。”宋冉說著,扶他起來,拿過杖子遞給他,就要離開。
這時,民警從辦公室里出來,喚道:“誒等等!這兒事情還沒解決呢。”對宋冉說,“他精神有問題,需要去精神病院治療?!?
宋冉護在李瓚身前,說:“我不同意。誰能帶他走呢?”
“你……是他家屬?”
“對?!彼稳秸f,“我是他妻子?!?
李瓚微怔,握緊了她的手。
“是家屬就該負責,他這種狀態(tài)是不行的。傷到人了怎么辦?”
“他剛才傷害誰了?”宋冉質(zhì)問,“現(xiàn)在這種情況,警方也沒權(quán)利把人帶走吧?!?
民警一下沒說話。
宋冉不多停留,轉(zhuǎn)身扶住李瓚,一步步離開了走廊。
上車了,宋冉忽說:“阿瓚,你記不記得,你說我們回國了就結(jié)婚的?!?
那一刻,他竟抿唇笑了:“記得。”
……
宋冉和李瓚沒回家,從醫(yī)院直奔部隊找陳鋒。
沒想陳鋒去外地開會了,這段時間不在。
領(lǐng)導(dǎo)不同意,說:“阿瓚現(xiàn)在的精神狀況,是沒法結(jié)婚的。這不合規(guī)定啊。”
宋冉說:“他要不是軍人,不過審查這關(guān),我和他去民政局領(lǐng)證,人家也看不出來。再說等我們結(jié)婚了,會搬去安靜的地方,不會有事?!?
領(lǐng)導(dǎo)仍不松口:“他的情況,政審過不了。要不這樣,等他好轉(zhuǎn)些,我再給你們辦?”
宋冉說服不了對方,于是告辭,開了幾小時的車去江城。
羅戰(zhàn)再次見到李瓚,又欣慰又心疼,問了一堆治療復(fù)建的事。
他安慰道:“阿瓚啊,你心里放輕松,不要想太多。你是立了功的,只不過現(xiàn)在檔案還在絕密狀態(tài),沒法給你表彰。治療的事不要有壓力,咱們順其自然。有什么問題,及時向組織反饋?!?
李瓚微笑:“沒有別的問題,就是——政委,我想跟宋冉結(jié)婚?!?
羅戰(zhàn)一愣,沒說話了。
宋冉上前:“政委,今天趕來江城,是我的主意?!?
“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是我想起之前在維和軍營的時候,你說過一句話。你說,‘宋冉,這營地你要是看中了誰。不管是誰,只要沒結(jié)婚,你開口,組織給你安排?!?
政委,這話還算數(shù)么?”
宋冉說,“我看上李上尉了。那時候就看上他了。我想跟他結(jié)婚,組織還給不給我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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