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戴上手銬腳鐐,卻無所畏懼,姿態(tài)尋常,只是眼里的漠然讓人無法忽視。仿佛生而為人,他無心無感,無知無覺。
哈維起先還用平時對待戰(zhàn)犯的那一套去質(zhì)問他為什么傷害無辜,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父母。
“如果組織需要我,我可以殺掉我的母親?!蹦乔嗄険笓付?,“你別給我講這些無聊的廢話了,我想你來的目的也不是感化我,不是嗎?”
哈維少校面色如鐵,放棄了,轉(zhuǎn)問他李瓚的事。
“l(fā)ee很有名,他毀了我們很多據(jù)點。我們當然對他恨之入骨,還有庫克兵另外幾個狙擊手。進攻醫(yī)院那天,我們想將倉迪最厲害的一幫庫克兵一網(wǎng)打盡,但功虧一簣,我們只能撤離。他追去倉迪寺?lián)屗训氖w,這是我們沒料到的。把他的女友拖回去,是為了羞辱泄憤?!?
哈維:“他那天應(yīng)該傷得很重,怎么活下去的?”
青年挑眉:“當然是我們救活的。要不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堆白骨。他為了救那個女孩,獨自闖進據(jù)點,還把頭盔和防彈衣給她。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哈維:“所以把他救活,為了折磨他?”
“我們沒那么幼稚。他的制彈技術(shù)一流,怎么能浪費?不過,我們積攢了那么久的怒氣也要發(fā)泄?!?
哈維:“你們做了什么?”
“那個女孩被救走了。但我們剛好殺掉了另一個亞裔女孩?!?
玻璃這頭,摩根臉色變了一遭,擔驚地看向宋冉,她沒有一絲表情,目光空洞,盯著玻璃那頭的人。
“我們挨個兒強奸了那具尸體,玩膩了,切掉了她的手和腿,把她的身體吊在旗桿上,曬了一個月。他以為那是他的女孩。那段時間,牢房里從早到晚都是他的哀嚎聲。”青年說到此處,覺得好笑,就笑了一下,“至于用刑嘛,都是你們常見的,有時候折磨他,有時候讓他看著別人被折磨。你知道嗎,當他看到我們的小孩殺人時,他會流淚?!鼻嗄暧X得很滑稽,“不過他骨頭真硬,死活都不肯幫我們制炸彈。他要是愿意加入我們,也不會受那么多折磨。金錢、美女、地位,什么沒有?”
青年講得有些累了,打個哈欠,靠進椅子里:“五月份的時候,有個美國的庫克兵來救他,應(yīng)該是他的朋友。但失敗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朋友痛苦死去,執(zhí)刑的是我們的小朋友們。
哦對了,他自殺過幾次,但都被我們搶救了回來。我們想讓他為我們所用,從來沒餓過他,每天都給食物。他自己絕食才瘦成這樣,之后都靠營養(yǎng)液點滴維持。我們也察覺到他精神出了問題,想著他弄不清楚了或許會幫我們制炸彈,就一直沒殺他,等他歸順。但老天,”他嘆了口氣,“我也沒見過骨頭這么硬的人?!?
饒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哈維,此刻也聽得額上冒出一層冷汗。若不是要繼續(xù)詢問,他緊握的拳頭恐要擊碎對方的頭顱?!八侨烨疤映鰜淼模俊?
“政府軍攻打邊境據(jù)點,墻炸了,混亂中,他逃走了。那時候誰還有工夫管他?”
“邊境距這邊80公里,而且全是沙漠,他是怎么來倉迪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走過來的?”青年說完,自己也不太信,“沙漠溫度50多度,他一邊腳筋斷了,應(yīng)該走不過來。”
倉迪寺。
半年的囚禁生涯,他已神志不清,卻靠著近似本能的驅(qū)動,走了三天三夜,回來了最后分別的倉迪寺。
已經(jīng)不知今夕何夕,已經(jīng)不知歲月變遷,甚至已經(jīng)不知戰(zhàn)爭結(jié)束了,卻竟還如孤鬼一樣在那白色的陵寺附近游蕩,不肯離去。
問完話,那人被士兵帶了出去。
突然,宋冉拿起桌上的瓷花瓶,猛地往墻上砸碎了,攥著布滿尖刺的瓶頸沖出房間。
摩根瞥見她恨到淬血般的眼神,立刻追上去,可宋冉已沖上走廊,舉著手中的碎瓷片狠狠朝那人臉上刺去。
“畜生!”
那青年臉上赫然幾道血痕,皮肉翻翹,鮮血淋漓。還不夠,她又是一道刺向他脖頸。事發(fā)突然,士兵們?nèi)珶o反應(yīng)。那人臉上脖子上鮮血直涌,捂著被尖刺割斷的頸動脈,冷漠的眼瞳里驟然浮現(xiàn)驚恐,血手抓住士兵:“救我!”
哈維雙眼血紅,冷眼旁觀。
宋冉揚手,朝他另一邊脖子刺去。
摩根沖上來,將宋冉抱起往外拖,宋冉將瓷瓶砸碎在青年額頭,手抓腳踹,指甲撕摳著他的喉嚨不放。
她瘋了,她是瘋了,這一刻她只想殺了他,千刀萬剮都不解恨,殺一千遍都解不了她此刻千萬分之一的痛。
她痛啊,她快痛死了。她痛得恨不能下一秒就死掉,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剜出來。
她痛得在摩根把她從那人身上揪扯開的一瞬,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嚎哭起來。
……
……
回到醫(yī)院,是兩個小時后。
摩根陪她走過走廊,低聲道:“ruan,對不起,我攔住了你。上天知道,我比你更想殺了他。但我們不能?!?
宋冉經(jīng)過一番發(fā)泄,已平靜下去,說:“我知道。謝謝你?!?
“你放心,經(jīng)過審判后,他們最終也難逃一死?!?
宋冉點了點頭。
推開門走進病房。
幸好,李瓚還在沉睡。
下午五點多,外頭太陽還很大,但窗簾拉得嚴實。室內(nèi)光線朦朧,透著一抹橘黃的暖色。
宋冉輕輕走到床邊。半年多了,她很久沒見過他的睡顏了。他閉闔著眼,眉心緊緊擰著,在睡夢中也很痛苦虛弱。
她爬上床,鉆進薄被中摟住他,緩緩閉上眼睛。她也很累了。
迷迷糊糊睡到不知多久,李瓚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整個人彈跳一下,就要躍起。宋冉條件反射地收緊手臂,摟住了他。
“阿瓚,是我。”
他靜了一下,胸膛起伏,劇烈喘氣,在黑夜中盯著她。
已是夜里了,天光昏暗,他的眼睛明亮而清黑。
他還是他啊。
那樣干凈而純粹的眼神,瞳孔里只映著她一個人。
“是我啊,”宋冉?jīng)_他微笑,“阿瓚,我是冉冉?!?
他伸手,三根手指輕輕觸了觸她的臉龐,他說:“你來了?”
“我來接你了?!彼稳秸f著,身體貼緊他,“阿瓚,我們明天就回家了,好不好?”
李瓚低下頭去,蹭了蹭她的臉頰,將腦袋埋在她脖頸間:“好?;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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