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好了?!比接晡⒉粧煨牡卣f,“但前幾天夏季暴雨,吃了風。又感冒了。你叫外賣給我送點兒藥來?!?
“明天還是去醫(yī)院看看吧。怎么感覺像是吃藥就好,一停就?。俊?
“哪有你說的那么復雜。大概是這兩年太累了,體質不太好。氣候一變就容易感冒?!?
“還是去醫(yī)院吧明天。我懷疑你是不是得支氣管炎了?!彼稳秸f。
“大驚小怪的。支氣管炎我會不知道?”冉雨微在鏡子里白了她一眼,但或許是卸了妝,她的面容有些憔悴,那個白眼遠不及平日里來得凌厲。
自從搬來帝城和母親同住,宋冉發(fā)現冉雨微脾氣柔和了些。雖然在很多生活小事上依然改不了咄咄逼人的性格,但不知為何,住這兒比住在宋致誠家自在。
哪怕意見不合,她至少敢跟她斗幾句嘴,甚至大聲爭執(zhí)。
第二天一早,宋冉起得很早打算帶冉雨微去醫(yī)院,結果房間里頭空空無人,她趕去上班了。
宋冉拿她沒辦法,翻出抽屜里她的空藥瓶子,給她買了糖漿和幾款常用感冒藥。
幾天后,宋冉去電視臺結算,收到了欄目組一次性打來的薪水和獎金,好幾萬塊。抵她在梁城大半年的工資了。
宋冉開心不已,想立刻告訴李瓚這好消息。但和往常一樣,她知道現在聯系不到他。于是發(fā)消息給冉雨微,冉雨微回了一個“哦”字,不甚搭理的樣子。
宋冉也無所謂,下午去見了趟策劃人羅俊峰。
兩人約在咖啡廳見面,宋冉將《東國浮世記》的初步構思講給了他聽。
她想采用類似于旅行筆記的方式,按照她去東國的時間線以及城市線來講述。從戰(zhàn)前東國普通人的生活寫到戰(zhàn)后的抗爭與逃離,從一座城的特色與歷史,寫到另一座城的湮沒與沉寂。
她著重提到了好些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小人物,而每座城市在她眼里都有各自鮮明的特點。同樣,從世界各地涌進來的醫(yī)生記者軍人也是一抹獨特的風景。
羅俊峰聽完,非常滿意,說:“就按照你的想法來。我等著看成品了?!?
他準備回去擬合同,又跟宋冉講了一下條款稿酬和出版量。羅俊峰很愛護作者,對自己欣賞的作者毫不吝嗇,開出的條件也十分優(yōu)越。
見完羅俊峰,是下午四點多,并不堵車。
宋冉乘著公交回家,八月的帝城夏花落盡,樹木蓊郁。上周下過暴雨,天藍得像寶石似的。
盛夏的陽光燦爛而刺眼,照得公交車里一片明亮。
她獨自坐在公交最后一排,閑適地蕩著腳。
很快到了小區(qū)門口,她跳下公交車,正要往路邊走,忽然一輛摩托車沖過來將她帶倒在地。
宋冉摔在地上,腦袋重重撞到臺階,疼得她幾乎暈厥。
她捂著腦袋坐起身,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像隔著鋪滿雨水的毛玻璃。
她驚忙用力眨了幾下眼,可沒用。
她一下子慌了,手在地上到處抓,抓到手機,摸索著立刻摁下緊急聯系人。電話撥通出去??伤@才想起設置的是李瓚。他接不到。
摩托車早已跑遠。
她坐在地上到處亂摸:“幫幫我……”
有好心人過來幫忙,打通了冉雨微的電話。
宋冉抓住電話,慌張道:“媽媽,我看不見了?!?
……
病房的門被推開,冉雨微說:“山然,你來了?!?
“阿姨?!?
宋冉坐在病床上,揪著被子,滿心惶然。眼前的世界仍是一片模糊,沒有半點清晰的預兆。
忽然,面前光影晃了一下,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冉冉,我現在跟你檢查,不要驚慌?!?
宋冉聽聲分辨了半晌:“……何醫(yī)生?”
何山然微笑起來:“你還記得我?”
她沒說話,呆呆的,目光渙散。
“來給你檢查了,不要后縮?!彼炻曊f著,彎腰靠近她的臉,打開手中的一束光。
宋冉感覺面前有人靠近,下一秒,有光照射進眼睛里。
她瞇了下眼,強撐著睜眼。
何山然很快檢查完,說:“輕微的角膜瓣移位,先滴點兒藥水,觀察一兩天。沒有復原的話,做個小手術就好了。不是大問題?!彼f,“別怕,冉冉?!?
宋冉一顆心緩緩落下,慢慢地點了點頭。
冉雨微道:“山然,謝謝你了。”
“沒事兒阿姨,我應該的。”他交代,“不是什么大事,你讓冉冉別太憂心,好好休息?!?
“好的?!?
何山然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了宋冉和冉雨微。
這是冉雨微找關系開的特護病房,寬敞而又干凈。
宋冉慢慢躺下去了,側身縮在被子里,眼睛睜了一會兒,慢慢閉上。
冉雨微摸了摸她的頭:“別擔心,何山然醫(yī)術很好,他說沒事,肯定就沒有問題?!?
“我知道。”宋冉默了一會兒,說,“已經來醫(yī)院了,你也去檢查一下吧?!?
……
李瓚結束完一次短期行動,回營地時是晚上九點。明天下午要執(zhí)行為期十五天的新任務。又得失聯。
他去到通訊部給宋冉打電話,等了很久,沒人接;又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
他猜她應該是在洗澡或什么。
他打算去沖了涼再回來試試,剛進宿舍,戰(zhàn)友說:“營長找你,說是有人來看你了?!?
李瓚猜測應該是自家部隊里的人。
穿過操場走進會議室,果然是陳鋒指導員,還有羅戰(zhàn)。
見到羅戰(zhàn),李瓚心中微沉,知道肯定是大事。
邊境的夜潮濕而悶熱,會議室里只有簡陋的白熾燈。那兩人表情都有些嚴肅,卻在見到李瓚的一瞬,同時笑了一下,招呼他坐下。
“怎么了?”李瓚有些警惕,坐下后,先發(fā)制人地說了句,“我這幾個月的表現沒有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标愪h笑著說,“聽這邊的指導員說了,你表現很優(yōu)秀。我也問過軍醫(yī),看了你的各項表現記錄。都挺好的?!?
羅戰(zhàn)微嘆了口氣,說:“十多個月了,你算是終于要走出來了?!?
李瓚極淡地笑了一下,沒說話。猜測著他們此行過來的目的。
“不過,這幾個月你處于封閉狀態(tài),可能對外邊的形勢不太了解?!?
“怎么?”
“東國的極端組織勢力更猖獗了,造成的大規(guī)模屠殺越來越頻繁?!?
李瓚抬眸,眼神變了一下。
昏黃的白熾燈在他眼睫上投下一道陰影,他的眼瞳像深不可測的幽井。
羅戰(zhàn)說:“東國政府向多國發(fā)出了秘密請求救援令。請各國派先銳特種兵進行支援,遏制極端組織,承諾待政權穩(wěn)定后,會返以大量國際利益回報。但這些國家都是不與極端組織直接交戰(zhàn)的,最多只能送幾個精英特種兵過去,加入非政府的庫克反恐怖武裝力量。畢竟,對現在兵力嚴重虧損的東國來說,一個頂級的特種兵能抵一支隊伍?!?
李瓚停也不停,說:“我加入。”
“你先聽他說完!”陳鋒急道,“這可不是維和,修修路保護保護平民,作壁上觀什么的!這是要直接作戰(zhàn),直面恐怖組織的!”
李瓚看向他,很確定道:“那這就是我的目的?!?
陳鋒:“你……”
羅戰(zhàn)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說:“阿瓚,你先聽我說完?!?
夏日的蚊蟲在白熾燈泡下飛轉,李瓚直視著桌子對面的軍區(qū)政委。
“我們國家不公開和任何國家、地區(qū)、組織交戰(zhàn)。不引戰(zhàn),不結仇。所以,出去的特種兵背后不會得到國家的任何支持。從此,你的行為將和這個國家沒有任何關系。你的檔案會被密封進入絕密檔案,你是出國治傷了。后頭去了哪兒,做了什么,全是你的個人行為。六個月。如果你活著回來,還好,我可以把你直接送去帝城獵鷹突擊隊,不用再等兩年。但這不算功績,以后全靠你自己?!?
“而如果你死了……”羅戰(zhàn)說,“你是背叛組織擅自逃離崗位做了雇傭兵?!?
“你立了功救了人,不會有榮譽,不會有記錄;你被俘,不會有人救你,甚至最好自殺;你死了,不會有犧牲待遇,尸體上也不會蓋國旗?!?
“你唯一能得到的,是對抗恐怖組織,解救平民,但這本身不會給你帶來任何榮耀。你好好想想,想好了給我答復?!?
羅戰(zhàn)起身往外走。
熱帶的夏夜,森林里的蟲子不知疲倦地鳴叫著。空氣濕熱得像泡在熱糖漿里,羅戰(zhàn)剛走到門口,聽到李瓚很清晰的一句:“我加入?!?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