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傷者,血肉模糊的,皮開肉綻的,斷腿斷腳的。
孩子的嚎哭聲,大人的慘叫聲不絕于耳。醫(yī)生護(hù)士人手不夠,四處扯著繃帶喊叫著找?guī)褪帧?
宋冉臉上已全是淚和汗,她滿醫(yī)院地找,找一個中國人,哪怕隨便一個中國人。
目光所及之處,那些受難者的傷口仿佛在她身上對應(yīng)的部位撕裂著。她快疼死了。
她路過一個蓋著白布的人,顫抖著掀開去看,又嚇得迅速闔上。
“對不起!”
到處都是哭聲,她也跟著哭,一邊哭,一邊撥開重重人影去尋覓。
終于,在走廊盡頭出現(xiàn)了熟悉的迷彩服和軍靴,還有那衣服上鮮紅的國家標(biāo)志。
那士兵躺在移動病床上,整個人在抽搐,兩個醫(yī)生摁著他的胸口給他止血。
宋冉?jīng)_過去,是江林。他胸前血肉模糊,人卻還是清醒的,痛得整張臉都扭曲了。
宋冉整顆心被撕扯了一道,不敢多看,捂著嘴轉(zhuǎn)過身,眼淚不止。
淚眼模糊之際,卻見李瓚拎著一包繃帶站在幾米開外。
他臉上破了幾處傷口,衣服上也沾著血,但人看著沒什么大事。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怎么了?”
宋冉望向他,張了張口,卻一句話說不出來,扭過頭去,眼淚就嘩嘩而下。
李瓚原地站了兩秒,走上前來,看看正在接受治療的江林,再看看哭得不成樣子的宋冉,愣了半晌,又低聲問了一遍:“怎么哭了?”
宋冉垂著腦袋不回答,胡亂抹一把眼淚,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
……
宋冉坐在醫(yī)院后門的臺階上,臉上淚痕已干,沾滿煙灰塵土。
后門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看上去一些都很尋常。
一個男人跨坐在摩托車上,跟路邊香料店里的老板聊天;一個女人牽著一對兒女走過,小孩子歡快地唱著歌;公交車站旁,兩三男女等著車,表情漠然。
大家早有準(zhǔn)備。這一天遲早要來。
叛軍和恐怖分子勢力已滲入南方。
能逃的早就逃了,留下的都是走不掉的;無錢無勢,毫無退路,只能漠然站在原地,等待命運(yùn)的降臨。
身后傳來腳步聲。
李瓚走下臺階,坐到她身邊,遞給她一小塊沾了水的繃帶。
她倉促看他一眼。
“擦擦臉?!彼f。
宋冉擦了擦被淚水糊住的眼睛,又把臉頰抹了一遍,白色繃帶很快沾滿灰土。她低著頭不說話,很難過的樣子。
李瓚看她半晌,又看向遠(yuǎn)處,輕聲說:“江林沒事了,你別擔(dān)心?!?
宋冉撕扯著手中的繃帶,心里千回百轉(zhuǎn),卻無話可說。
滿心哀怨,糾結(jié)成一句:“我是哭今天每一個受傷的人?!彼碇种械臐窨噹?,一下一下用力擦著臟兮兮的手指,說,“今天……太慘了?!?
“以前沒見過?!?
“沒有。你呢?”
“上次來撤僑見過。所以……”
“什么?”
“想能不能做點兒什么,讓這一切早點結(jié)束。不過……”他極淡地彎了下嘴唇,那笑容卻沒有半分笑意,反而有些苦澀。后面的話也沒說完,撂在那里。
宋冉安慰:“今天雖然傷者多,但死者少。如果在集市里爆炸,恐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憔攘撕芏嗳??!?
李瓚輕輕搖了搖頭。
他沒能拆掉那枚炸彈。他打死襲擊者后,跳去后座打算拆彈。但那人有同伙,他們開車追上來朝車內(nèi)開槍。李瓚別無他法,只能棄車滾下去。最終,子彈引爆了炸彈。
他心里也不平靜,想說點兒什么。但醫(yī)院后門被推開,士兵a探出腦袋:“江林包扎好了,沒事兒了?!?
“好?!崩瞽懫鹕?。一旁宋冉也站起來,她有點兒腿麻,起身時不小心晃了一下。
李瓚下意識伸手去扶她,可她手臂一縮,裝作無意地躲過去了。
他的手在空氣里晾了半秒,慢慢收回來。而她已走進(jìn)醫(yī)院,去看江林去了。
走廊拐角的另一頭,戰(zhàn)友們圍在江林身邊問候,宋冉也輕聲安慰著他。
拐角這頭,李瓚靠著墻壁,低著頭,拿棉球一下一下擦著手上的傷口。
擦了好一會兒,他擰著眉心抬起頭,將腦袋靠在墻壁上,默默望天。望著望著,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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