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孟重光剪除爪牙與羽翼,漸漸把自己修飾成一個他喜歡的模樣,只為了能與他相配。
從天雷間的一吻,他便與徐行之挑明了身份與心意。
彼時,徐行之眼中有驚訝,有不安,有憐惜,但唯獨沒有厭惡。孟重光便知早晚會有這么一天。
但他并未料到,這話會由徐行之主動提起,在光天化日,在大庭廣眾,他對自己伸出手來,三千世界俱化為了情深意重的一笑。
孟重光眼里唯有徐行之,自是不知道被他推開之人究竟是誰。
九枝燈被他推了一個踉蹌,勉強保持著身體前傾的姿勢站穩。
他這一栽,好像有一整個世界從他胸腔里掉了出來。
他哪里不知道,師兄絕不會選擇與非道之人做道侶,但癡心難改,仍望著有一日可有什么神跡發生……
九枝燈心中亂糟糟地響著些聲音,直到一只手突兀伸來,用救溺水者的粗暴氣力把他撈起,又伸掌橫拍了他的后腦,他方才轉醒。
他回頭一看,是羅十三。
羅十三也不看九枝燈,目視前方,又拍了一把他的后背,低聲道:“……有點兒出息?!?
九枝燈怔忡著扭頭望向臺上執手相望的二人,心中本是麻木,被這一拍,卻覺出了痛來。
當然,徐行之這一通混鬧還是得了報應。
上上次溫雪塵造訪風陵山,恰好見徐行之面帶憂色地搖著扇子喝悶酒,問他何故,他含著壺嘴郁結道:“……兄長不同意我與重光的婚事?!?
因此,溫雪塵很是懷疑,這次徐行之不肯前去擔任秩序官,是存了私心,想循機留在徐平生身邊多多賣乖討好,好叫徐平生軟下心腸,答允他那荒唐要求。
溫雪塵想著種種繁冗心事,難免凝眉。
周弦輕輕一哂,環顧四下確認窗外無人,隨即款款于他膝上落座,以拇指撫平他眉間皺痕:“皺眉可不好看?!?
溫雪塵依展眉,冷肅面頰微紅,擺出丈夫排面,斥責妻子在青天白日里不像樣的親昵舉動:“放肆?!?
不過這兩字說得既輕又暖,倒像是怕嚇著周弦。
周弦面上含笑。
溫雪塵發現她今日比往日笑顏更多些,不由問:“怎么?有何喜事嗎?”
周弦問他:“塵哥,我是不是重了些?”
溫雪塵細細感受了一下,是有些。
但他依舊說:“不重?!?
周弦粲然一笑,面若春花,湊到溫雪塵耳側,輕輕說了些話。
東皇祭禮之上,戴上秩序官專屬的玄色卷云烏紗帽的卅羅甫一瞧見溫雪塵,險些沒能認出那自帶三分淺笑的人究竟是誰。
待瞧見他后,那向來不假辭色的人竟客氣地沖他點了點頭:“羅師弟?!?
卅羅更覺驚悚,難免暗暗揣測,溫雪塵這般異常,難道是猜到了自己身份,方才故作親熱,想加以試探?
但他轉念一想,去他的,溫雪塵小小清涼谷弟子,就算足智多謀,多疑善思,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羅十三早就成為了羅十三,這十數年來改了氣質,換了容貌,就算自己親兄長站在面前也認不得這是哪位仙家,與過去的卅羅唯一相似之處,大抵只有微黑的膚色了。
而前段時間,他那位兄長已經因為渡劫失敗,死在天雷之劫中。
初初得知此消息時,卅羅難免發怔,畢竟他早便計劃過,若是自己殺了岳無塵,就轉投回魔道去,到時兄長若在,自己說出兩件與他的陳年舊事,便能成功再入魔道。
然而他自小眼高于頂,與兄長情分實在算不得親厚,而今對轉歸魔道也沒了什么興趣,嘆一嘆也便罷了。
尤其是在聽說自家兩個侄子為了爭魔尊之位,活脫脫變成兩只烏眼兒雞時,卅羅更覺好笑。
若他還在,這魔尊之位豈容豎子插手?
但若他還在,和岳無塵大抵也是不死不休的死敵了。
這般比較一下,眼下這樣也不錯。
幾個時辰后,大鹽山間。
幾名應天川外門弟子被驚醒發怒的巴蛇追得抱頭鼠竄,他們中的兩個不住抬頭望天,似是在等某人到來。
在跑出百步開外,一道漆黑身影自九天上落下,那兩名弟子齊齊露出得救神情,失聲大呼:“羅師兄,救我們!”
卅羅冷笑:小廢物們。
他并不用劍,將背后背著的長弓扯至身前,引弓拉弦,燦金流光直沒巴蛇尾部鱗甲,將它釘在原地,遲延其攻勢,卻不至于傷它皮肉,
這也是秩序官職責所在:救應救之急,其余一概不做,是以盡管卅羅有些技癢,很想與這傳聞中的異獸搏上一搏,但還是在一擊得手后呿了一聲,收弓轉身,瞬身投入林中。
聽到后頭的追擊聲消失,站于枝頭的卅羅才把手上的弓提了一提,正欲回轉山頭,鼻翼輕輕一動,便似有所感,微微咧嘴笑開了:“出來吧?!?
既被點破,岳無塵也不再隱匿,邁步從一棵樹后踏出,溫和詢問:“……怎知道我來了?”
“師父來前喝了寒潭香吧?”
岳無塵抬袖一嗅,身上確有寒潭香絲絲縷縷的薄香,便笑道:“十三生了個尖鼻子?!?
卅羅在樹上蹲下,感興趣地打量著這位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不速之客:“師父不坐鎮在東皇祭臺,來此作甚?”
岳無塵答:“你是第一次參加東皇祭禮,我怕你不懂該如何做?!睂崉t是怕他不救弟子們,如今看來倒是可以安心了。
卅羅研究了一番岳無塵的表情,只覺他是在偷偷關心自己,笑意更盛。
“……師父如此關心弟子,敢問……”卅羅把弓箭搭于身后,濃眉一挑,張揚一笑,“師父是不是看上弟子了?”
卅羅時常這般行無狀,岳無塵早已習慣,溫聲道:“……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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