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之出洞時,走路跛得很是厲害,就連周望也瞧出了不對勁來:“徐師兄,你怎么了?”
孟重光正忙著把自己的衣服團成一團塞在徐行之腰間,聞,二人異口同聲道:“腰扭了?!?
旁邊的周北南冷笑一聲。
“笑屁啊你?!毙煨兄绷怂谎?,“你沒扭過?”
他想了想,笑嘻嘻地補充道:“哦,好像是沒有過?!婵蓱z?!?
孟重光趕在周北南發飆前,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便托著徐行之的胳膊往前走,不由心疼得臉色發白:“師兄,不然再歇兩日?”
徐行之幾乎是一眼便看穿了他那點小心思:“再歇兩日,然后讓你再擰巴我一回?想得美?!?
孟重光笑著蹭他的手臂,小聲嘀咕:“師兄明明也很舒服的呀?!?
徐行之掐著孟重光內側手臂的肉:“你就缺德吧你?!?
又行了十幾日,大家總算抵達了化外之境的邊緣。
遮天蔽日的青色沼澤出現在他們面前,朗然入目,天水一色,一眼望不見盡頭,潮濕的氣息把周遭所生的樹皮染得霉爛發黑,無數小蛇和水蜘蛛在青色起霧的泥漿間翻滾。
明明知道鑰匙碎片的所在都有可能是龍潭虎穴,徐行之卻半分也不緊張。
這種情緒完全是源自于孟重光。
他記得分明,當初他們靠近虎跳澗時,孟重光一應表現都表現出他有些緊張。尤其是在進入迷霧之中時,他執住自己的手都在微微發汗。
但是這回,越靠近化外之地,孟重光便越輕松,仿佛在眼前等著的不是什么怪奇妖物,而是有著熱湯和親人的家門。
孟重光走在最前頭,領著他們沿著荒無人跡的沼澤邊緣走了許久。
徐行之越走越覺得納罕,索性上前幾步,同他耳語道:“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師兄信我?!泵现毓庹f,“我帶你去看的東西,師兄定然歡喜?!?
徐行之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孟重光猛然駐足,轉身指向眼前那一片與其他沼澤別無二致的青潭:“不走了?!?
周北南也走得生煩:“是啊,這走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不如叫我下去看一看?!?
陸御九有些猶豫:“你下去?”
周北南:“自然是我下去,應天川臨海,我自小就是在海里長大的。我不下去,難不成你這內地里長大的旱鴨子下去?再者說,進了這沼澤,里面都是泥巴,除了我這個不會喘氣的,你們誰能保證不淹死?”
陶閑緊張道:“別,別了吧,萬一底下有什么……”
“我長這倆腿是干什么用的?底下就算有什么,我不會跑嗎?”周北南轉向孟重光,征求他的意見,“我下去,如何?”
孟重光頷首,表示默許。
周北南三下兩下便將衣服脫下,只著一條短褻褲,把衣褲均交由陸御九保管。
陸御九難掩擔心之色,隔著一層猙獰的鬼面,雙眸里清凌凌的均是可人的水光。
周北南見他這副神情,便猜出了幾分來,伸手刮一刮他的鼻梁,嘲笑道:“……看你這熊樣。衣裳給我看好了啊?!?
罷,周北南一個鷂子翻身,雪練似的縱入青綠色的沼澤中,連一串水泡都沒有冒出,便悄無聲息地溺入粘稠的泥潭。
陸御九趕忙上前幾步,卻也追不到那個業已消失的身影。
自從周北南受傷,他便沒再讓周北南離開過自己的視線……
連周望亦瞧出陸御九情緒低落,便主動上前安慰陸御九道:“舅娘,別太擔心,舅舅會沒事的啊?!?
陸御九登時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你,你叫我什么?”
周望不明所以:“舅娘啊?!?
“誰……”陸御九后背一陣陣燥熱勁兒直往上頂,羞得恨不得把臉塞進手里捧著的那身衣服里頭去,“誰叫你這么叫我的呀?!?
周望本能地轉向徐行之,但徐行之卻悄悄同她擺擺手,指向了周北南剛剛跳下的地方。
周望馬上心領神會,答道:“是舅舅?!?
陸御九捏揉著手中余溫尚在的衣服,又氣又羞,咬著唇嘀咕:“混賬……不教孩子學好……”
話雖如此,他卻沒阻止周望這樣叫他。
周北南這一下去便是半個時辰,就連本來心情還算放松的徐行之也提起了心來,更別提早就焦灼不堪的陸御九了。
他抱著衣裳,蹲在沼澤岸邊,任憑那酸腐溫暖的沼氣撲面而來,他仍努力睜大眼睛,試圖辨明那青色泥潭中有無打算浮出水面來的陰影。
就在他眼前已開始出現重影時,距離岸邊不遠處,一片水花陡然濺開。
周北南浮出了個腦袋,他飛快甩掉頭上的水草,朝岸邊匆匆游來。
看見周北南,陸御九大大松了一口氣,跪在岸邊沖他伸出手來:“怎么啦?快上來?!?
“上來什么???”周北南卻是一副相當興奮的模樣,“你下來!都下來!”
陸御九愕然:“什么?我不會水……”
周北南已來到了岸邊,一個勁兒沖徐行之招手:“行之,下來,你快下來!”
徐行之抱臂而立,故作嫌棄:“我不下去。你聞聞你身上什么味兒?”
誰想周北南居然沒發飆,只顧著高興了:“你猜我發現什么了?”
徐行之剛剛露出訝異的神情,周北南便祭出長槍,不等徐行之有所反應,便用側邊月牙彎鉤勾住了他,一臂發力,把他圓掄起來,徑直拽入了潭中。
“……下來吧你!”
滅頂的水流從四面八方朝徐行之涌來,但還未等泥漿涌入他的耳鼻口腔中,他雙腳便有了腳踏實地之感。
他本以為是錯覺,然而張目一看,眼前之景令他登時睜大了眼睛。
此時,水天已經徹底置換,那碧波漾流的沼澤正在他腳下緩緩涌動,他試著往前邁了兩步,竟是如同踩在軟流沙地上一樣。
腳下是水層、是蠻荒的天,而在他眼前的,是一處如積水空明的洞天福地,頭頂是無窮的漆黑的深穹洞天,一座神殿一樣的建筑物赫然出現在徐行之眼前。
最重要的,是這宮殿的規制、風格,一切的一切,都與記憶中的風陵山青竹殿相差無幾。
而在殿門口,有十數身著粗布縞素的人沿殿柱而立,看到徐行之,十數人紛紛下拜,跪作一片。
“風陵外門弟子白謙君!”
“風陵黃永奇!”
“風陵趙樸直!”
“丹陽林好信!”
“丹陽涂一萍!”
“應天川曾云谷!”
“……”
聲聲報名聲層疊響起,如洪鐘,如鐘罄,震得徐行之耳膜發麻,眼窩發酸。
在一十四人依次報名過后,眾弟子齊齊頓首,聲音更咽且欣喜道:“諸門弟子,參見徐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再甜一回~
最晚后天進入長篇回憶殺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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