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
任也抻著脖子,目瞪口呆地瞧著刑無,心中充斥著一萬個不解。
按照小不點所說,這仙瀾宗派出荀天師等九位五品,帶著倆孩子悄悄潛入刑山,可最終卻全被刑無一人給殺了?!
這……這怎么可能呢?就連號稱精壯猛男殺手的魔女姐姐,也很難辦到?。?
并且,為何刑無身上會散發(fā)出一股蓬勃無盡,且令自己非常熟悉的吞噬之力呢?
小壞王呆愣在床榻旁邊,只稍作回想,便脫口而出地問道:“這……這是帝墳?zāi)菞l隧道中的吞噬之力?刑無,這股詭異的力量,為何會在你身上?”
后側(cè),一直死死盯著刑無的儲道爺,此刻卻莫名的雙眸明亮,十分激動道:“竟……竟是吞噬之道,這是來自未知仙土的驚世秘法?我就說嘛,這孩子肯定不簡單!”
他露出了一副真的很懂的樣子,所以任也立馬回頭問道:“你對這種吞噬神能有所了解?那可知如何壓制?!”
“除了吞噬之道四個字外,我一無所知?!眱Φ罓敁u了搖頭。
“一無所知,你嗶嗶個der啊!”許棒子十分無語地啐罵了一句。
任也聞,立馬急迫地沖著刑無問道:“你……你這到底是怎么了?”
刑無眉心的桃花印記已不再閃爍,只栩栩如生地浮現(xiàn)在他的額頭,瞧著十分鮮活,就好似隨時會飛掠而出一般。
那朵桃花深邃如無垠的宇宙星河,且散發(fā)著磅礴至極的吞噬之力,似要吞沒此間天地,令其重歸混沌。
少年刑無臉色煞白地瞧著任也,神念掙扎道:“恩……恩公,我要走了。先帶我去見娘親他們……我……我想看看家里人,路上說?!?
“好,好,我這就帶你去?!?
任也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轉(zhuǎn)身便沖著魔女說道:“我們撤,回臨縣的藏身處,去見春娘?!?
“好?!蹦⑽Ⅻc頭。
“我……我的神罰弓,就要鎮(zhèn)……鎮(zhèn)不住這股吞噬之力了。”烏蒙盤坐在床榻上,額頭盡是汗水,臉色蒼白道:“神罰弓內(nèi)淺淡的道韻,竟要被那股吞噬之力吃掉了?!?
“???!”
魔女聽到這話,心神俱震地看向了烏蒙,面具下的臉頰驚愕至極。
外人或許不知,但她可是十分清楚的。這神罰弓與無量樽都是來源于九黎大陸的禁地——葬道池。而為了得到這兩件寶物,厲鬼宗足足謀劃了數(shù)年,且付出了非常慘重的代價,才將兩件寶物拿回。
其中無量樽乃是至寶一級,但卻是不完整的,天缺一角;而神罰弓則是因為被封禁了無數(shù)歲月,其內(nèi)原本毀天滅地的道韻,也早已消散于世。目前殘存的淺淡道韻,已不及當(dāng)年的千分之一。
但就是這千分之一的淺淡道韻,卻足以讓烏蒙這位四品巔峰之人,擁有射殺五品神通者的能力。
由此可見,這弓與箭的神能是何等的驚艷與恐怖。若在巔峰時,那起碼也是一位六品觸道境之人的本命法器,甚至可能更高。
但這樣一件法器,卻只在刑無面前堅持了片刻,便要被那吞噬之力吃掉?!
這……這春娘家中長子,到底是什么來頭?
魔女內(nèi)心極為震驚,竟隱隱有一種打眼后,錯失天大機緣的懊悔感。
“我試著幫他鎮(zhèn)壓這股吞噬之力?!?
就在烏蒙感覺自己快被抽干之時,閻君空靈的聲音,卻在任也耳中響徹:“不過要快!”
“好?!?
任也立即點頭后,便伸手摘下腰間的蔣字令,并將其塞入了刑無的懷中。
蔣字令入懷,一股來自冥界的陰冥氣息,便瞬間籠罩了刑無的肉身。屋內(nèi)所有人都感覺到那股吞噬之力,在眨眼間驟然消散,就像從來沒有過一樣。
關(guān)鍵時刻,還得是師尊搖來的人靠譜?。?
任也內(nèi)心感嘆了一句,便立馬扶起刑無,背在自己的后背上,急迫催促道:“走,回臨縣!”
片刻后,眾人急匆匆地離開客棧,自北城門而出,便迅速趕往距離此地不算太遠的臨縣。
其實這段時日,任也等人一直就藏在西涼城附近。不過這倒不是他有意的在玩“燈下黑”,而是此處地域四通八達,地連三州之境,且還擁有不少低品秘境,一旦發(fā)生意外,逃跑就會更容易一些。
眾人離開西涼城后,便一路向臨縣疾馳,片刻也不敢耽擱。
其實,任也此刻若想瞬間出現(xiàn)在臨縣,也并非是不可做到的。他手中擁有“界空石”至寶,只要立即催動,便可縮地成寸,破碎虛空,攜帶眾人轉(zhuǎn)瞬出現(xiàn)在臨縣內(nèi)。
但剛剛楚燼說過,有諸多大佬在暗中下西涼這盤棋,他們或許有辦法盯著這里的一切異動,此刻若是強行催動界空石,則有可能會被察覺到行蹤。而至寶在短時間內(nèi)就只能用一次,一旦行蹤泄露,這后果不堪設(shè)想。
權(quán)衡利弊后,他還是選擇了最穩(wěn)妥的辦法。
星月明亮,夜風(fēng)蕭瑟,眾人一路飛掠疾馳,轉(zhuǎn)眼間便已走過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在這期間,刑無趴在任也的后背上,將自己的經(jīng)歷,以及身上的隱秘之事,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包括他是如何得到平天女帝傳承,小不點又如何得到大帝血引的來龍去脈,以及他孤身登仙瀾,并設(shè)計血屠九位五品仙師的種種過程。
任也聽完后,頓時有一種,自己裝了一百年的高人,卻偶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小丑的無語感。
他真的是沒有想到,這瞧著木訥憨直,甚至看面相有些顯得流口水的刑無,竟能有這份心智和膽色。
平心而論,此事若換成十六歲的他,那絕對沒有刑無做得好。因為他十六歲的時候還在上高一,還在深夜對著鏡子,掰著花瓣,認真而又執(zhí)著的一瓣瓣地數(shù)著:“她愛我,她不愛我,她一定愛我……!”
每個人的成長階段是不同的。任也是在大學(xué)畢業(yè),參加反詐工作后,才徹底心智成熟;而身在這封建社會,混亂之地的刑無,或許比他要更早熟,想的也更多,更明白責(zé)任的含義。
想到這里,他真的有些心疼刑無,一時間也不知是該為宏哥高興,還是為他忐忑。
除此之外,還有小不點。那個天天說著葷詞,鼻涕冒泡的小混球,竟然也得到了大帝血引,而且就是在自己深入刑山的那一天。
現(xiàn)在想來,這孩子那些時日一直發(fā)燒,一直渾渾噩噩的,就不是什么得了頭疼腦熱的病,而是在得到血引后的某種血脈變化。
這件事兒就連春娘都不知道,竟只有刑無一人知曉。
他瞞過了所有人!
荒野山林中,任也背著刑無,輕聲問道:“你為……為何不告知我實情呢?”
“恩公……原……原諒我的故意隱瞞,因為我先前,從未想過要得此傳承,離開至親。你還記得嗎?那一日我們自刑山返回后,龍玉清便單獨叫你走了,而我回到房中……便察覺到小弟得到了大帝血引。其實在這之前,我就有一種他即將開悟的預(yù)感……可沒承想,還真的來了?!?
“我本來是想告知你的……可你回來后卻說,仙瀾宗為了大帝機緣被奪之事,竟要遷怒于你,且還要強行將你帶到仙瀾宗,所以我們不得不逃跑。得知此事,我……我當(dāng)時有些害怕,很怕小不點得血引一事會被外人知曉,而我們又護不住他?!?
“在龍家的隧道中,我又仔細想過。這得到大帝血引的人,竟足有九百九十九位,且都是各地人杰,這些人要相互攻殺,要大道爭鋒。而小……小弟才不到六歲,他又如何能與這些人相爭呢?!我真的不明白大帝機緣為什么選擇他,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孩子……!”
“我是他大哥,為了保護他,我才不敢說?!?
刑無虛弱的話語中,充滿了愧疚:“那日路上,您感覺是自己得到了大帝機緣,從而連累我們,所以一直在表達歉意。但其實……我內(nèi)心更愧疚,因為奪走仙瀾宗機緣的……就不是您,而是小不點。是我們刑家一而再,再而三地連累諸位叔伯,恩公?!?
“請您原諒我的隱瞞……事關(guān)至親的性命,我才不得已如此行事?!?
“那日西涼城外,我們被司徒業(yè)與仙瀾宗伏擊后,小不點被帶走,我心中便已決定要得此傳承,假扮獲得大帝機緣的血引者,獨自登上仙瀾宗。因為我真的不想再連累你們,只想自己救回弟弟……!”
任也聽到這話后,雙眼泛紅:“你做得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若我是你,也不會輕易挑明弟弟得到血引一事,所以,你不須得到我的原諒。宏哥能有你這樣的長子,是他的福氣。”
他聲音真摯,心中也更加心疼這名少年。可面對眼前的一切,他卻無力改變什么。因為平天女帝的機緣選擇了他,他也選擇了“順天承命”。
“恩……恩公,天幕上窺探我的東西,好像已經(jīng)來了?!毙虩o安靜地趴在任也后背上,任由周遭掠過的涼風(fēng)吹拂著自己的面頰,聲音沙啞道:“我怕是來不及與母親,還有弟弟妹妹告別了?!?
“我要走了……!”
“恩公,我別無他求,只求您在離開九黎大陸時……能……能帶著娘親他們一同離開。小不點得到的血引機緣,也較為特殊,他眉心是有字的……一個‘命’字。”
“我不知這個命字是何意。不過……若您能助他開悟,我刑家這一代最小的孩子,即便得大帝傳承,也將終生跟隨人皇的腳步,踏上征程,絕不背叛?!?
任也聽到小不點的血引是一個命字后,雙眸中便浮現(xiàn)出了一抹驚愕之色。
他飛掠狂奔間,心中無奈地感嘆道:“竟……竟一個命字?呵,這踏馬也不知是小不點的命,還是我的命?!?
任也眉心的帝字血引,與其他人截然不同,這看著是機緣,其實也是大帝道韻故意為他設(shè)下的一道“刁難之題”,遠非常人想的那么美好。
這道難題的解題之法,他也一直在暗中尋找,甚至考慮過尹九。可找來找去,這真正的解題之法,竟就在自己身邊。
解題之法是一名只有五六歲的孩子,且完全無法參與帝墳中的大道爭鋒。
任也想到這里,嘴角泛起苦笑之色,毫不猶豫地點頭應(yīng)允:“若我還活著,便會一定會護他?!?
“恩公,我……我怕是回不來了。你的恩情,刑無下輩子報還,好好給您當(dāng)一回徒弟……!”刑無滿面淚痕,趴在任也的肩膀上,竟重重地用額頭磕了三下。
“不必如此……我先帶你回去。”任也再次加快速度,化作一道殘影穿行在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