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驪珠水性不錯。
然而,在乍暖還寒的春末與初夏交界的夜晚,河水依舊冷得刺骨,她咬牙游到岸邊時,衣裳濕透,渾身顫抖。
幸虧等她的馬車離此處不遠(yuǎn),車夫是齊家老仆,見沈驪珠落水的模樣,頓時一驚,扶她上車后,立刻揚鞭駕車回府。
馬車?yán)锊幌穸绽飩溆刑炕鹋癄t,熬了一路,沈驪珠回到齊家,冷得嘴唇都沒有了什么血色。
就連膝蓋也隱隱作疼。
她本想吃兩粒預(yù)防風(fēng)寒的藥丸,但卻發(fā)現(xiàn)藥箱落在了鵲橋仙。
沈驪珠心頭劃過一絲可惜。
那只藥箱跟隨了她很久,雖然外表有些陳舊,但是里面裝著的各種藥丸,都是她費了許多心思煉制出來的。
現(xiàn)在就這么丟了,就連她也不免覺得心疼。
沒了藥丸,沈驪珠又不敢驚動外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擔(dān)驚受怕,只趕忙泡了熱水澡,然后叫賞芳院的小婢熬了碗濃濃的姜湯。
姜湯味辛苦澀,沈驪珠蹙眉強忍著喝下。
可是,就算這樣,第二日她還是不可避免地病倒了。
常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又道,醫(yī)者不能自醫(yī)。
沈驪珠這一病就是多日。
淺碧又是心疼又是不解的,自從前年那場大病過后,小姐習(xí)了醫(yī)術(shù),便一直溫養(yǎng)著身體,鮮少積疾沉疴了,怎么這次無緣無故的病成這樣了
春夏交界,本就是疾病多發(fā)時節(jié),只是偶感風(fēng)寒而已,咳咳,沒有什么大礙,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沈驪珠沒跟淺碧說自已趁夜去過鵲橋仙,跳河落水的事情。
正如淺碧沒有跟沈驪珠說過,自已見過太子的事。
她們都不愿對方擔(dān)心。
就連淺碧發(fā)現(xiàn)藥箱不見的事情,沈驪珠也找理由含糊了過去。
病情反復(fù)纏綿了十幾日,等沈驪珠好起來時,整個人清減了一圈,原本就細(xì)盈的腰身越發(fā)弱柳扶風(fēng)。
淺碧不得不連夜將她從前的衣裳一一收了腰身的尺寸,穿起來才不至于顯得空蕩。
養(yǎng)病期間,沈驪珠每隔一日,便叫府中小廝替她跑一趟城西烏衣巷巷尾的糕餅鋪買白糖糕。
這是她跟秦施施約定好的通信方式。
糕餅鋪是沈驪珠之前救過的一位婦人開的,若是秦施施想通了,要上告御狀,欲尋她,可將信箋交予老板娘。兩人再約定相見時間與地點。
屆時,沈驪珠會將太子贈予的白璧以及那個心愿,轉(zhuǎn)贈給秦施施,助她伸張苦楚和冤屈。
大晉儲君一諾千金,沈驪珠不擔(dān)心自已惹惱了李延璽,他就推翻了承諾。
白璧歸還,也算了斷他們之間的因果,以后最好不相見。
既是幫了秦施施,也是幫她自已。
沈驪珠這般想著。
誰知,一連半月,都不曾有秦施施的消息。
沈驪珠便已知曉她的意思,不禁心頭微嘆。
世道待女子諸多苛責(zé),就算施施姑娘放棄上告,選擇忍下這屈辱,她也始終是令人憐惜嘆惋的苦主,不應(yīng)該被任何的語苛責(zé)。
她坐在水榭邊,隨意掰碎了一塊糕點投入湖中,各色錦鯉爭先恐后探出頭來爭食,這樣活潑鮮動的景致,卻也只引來沈驪珠一聲嘆息。
身后響起腳步聲,表姐何故嘆氣,莫不是想未來表姐夫了吧
沈驪珠轉(zhuǎn)頭,只見齊寶衣步履輕盈而來,鬢邊流蘇簪搖晃,那話俏皮又戲謔,惹得沈驪珠臉微熱,輕叱了聲,寶衣,不許瞎說。
齊寶衣笑嘻嘻地道:哪里是瞎說了,二公子身體病弱,每逢冬日都要到山里溫泉莊子暫住,直到春末近夏的時季方歸,仔細(xì)想想,表姐定親之后,還是第一次跟二公子這么久沒見面吧
沈驪珠有一絲恍惚,這段時日,自從李延璽出現(xiàn)起,就占據(jù)了她太多的心神與喜怒哀樂,被齊寶衣一提,她才想起確實是跟未婚夫陸亭遙許久未見了。
陸亭遙病弱畏寒,聽大夫建議可多泡溫泉,對他的身體多有助益。恰逢金陵城附近的小雁山被發(fā)現(xiàn)有一口天然的溫泉,疼愛幼子的陸父陸母便買下山頭,圍繞著溫泉的泉眼建了座華美的別莊。陸亭遙每年都會搬到小雁莊去住幾個月,度過那漫長、寒冷、又難熬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