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見過陛下、攝政王?!庇t(yī)提著箱子行禮。
“過來給陛下瞧瞧吧。”溫以瑾把帕子扔在了一邊的桌上。
“是。”御醫(yī)上前,碰了碰殷玄夜的小腿,問他疼不疼。
殷玄夜一頭黑發(fā)摔的亂糟糟的,上頭掛著的樹葉方才才被溫以瑾取下,他抬頭看了眼溫以瑾,搖了搖頭,說不疼。
“這兒呢?”
御醫(yī)又問了他好幾個地方,碰到他腰間時,殷玄夜倒吸一口氣。
“怎的了?”溫以瑾腳步往前挪了一步。
“不礙事?!币笮拱欀碱^道,“興許是方才撞到了哪兒。”
“還請陛下讓臣看看?!庇t(yī)說。
殷玄夜:“孤說沒事就沒事?!?
“陛下?!睖匾澡谖浅亮诵?“事關(guān)龍體,不可兒戲?!?
自他病好醒來后,來見過殷玄夜幾次,對他的態(tài)度都是溫和的,這么陡然一沉下臉來,帶著威懾力。
從前兩人相處時,殷玄夜知道溫以瑾對他并不怎么上心,看似對他好,實則就像宮中那些宮人逗貍貓般,若是貓伸出爪子撓了主人,便是要受到懲罰的。
今日卻好像是真關(guān)心他一般。
他沒有再駁了溫以瑾的話,順從的脫了外袍,褻衣掀開后,可見腰上青紫一片,背上還有舊傷。
御醫(yī)這一看,霎時間不敢開口了。
宮中齷齪事多,帝王身上這么多傷,瞧著便是有隱匿之事在其中。
他沒問,溫以瑾卻是問了,“怎么這么多傷?”
“孤不小心摔的。”殷玄夜說。
上面有些傷可不像摔傷。
“殿內(nèi)伺候的奴才可是不盡心?”
他這話一落,旁邊的宮女太監(jiān)跪了一地,齊聲道:“奴才不敢?!?
顧及御醫(yī)在這兒,溫以瑾沒有多說,只讓御醫(yī)給他看看,片刻后,御醫(yī)道:“陛下這都是皮肉傷,不過腰背上的淤青,還需活血化瘀?!?
他從箱子里拿出一些藥,先替殷玄夜處理了一些傷口,“陛下,這活血化瘀,許會很疼,還請陛下忍著些?!?
“攝政王?!币笮骨笾目聪蛄藴匾澡?,“孤不想疼?!?
“方才你爬樹時,怎的就不說了?!睖匾澡哌^去,讓他趴下,按住了他的手,“如此才能好得快?!?
他轉(zhuǎn)頭便讓御醫(yī)替他揉淤青處。
殷玄夜發(fā)覺他按住自己的手的目的,竟是怕他掙扎,他不由詫異的看了溫以瑾一眼,“你、你怎可如此!”
到底還是只有十三歲,很多時候情緒都不能隱藏的完完整整,溫以瑾唇邊帶著和煦如風(fēng)的笑意,“微臣都是為了陛下好。”
“你……”
下一瞬,殷玄夜發(fā)出一聲悶哼,便沒了聲音,御醫(yī)給他推拿,力道不輕,傳來的痛楚讓他緊繃著身體,疼的臉色發(fā)白,他反手緊緊扣住了殷玄夜的手。
待結(jié)束后,御醫(yī)提著箱子請安離去。
“陛下,可好受些了?”溫以瑾低頭溫聲問。
“好多了。”
“那便好。”溫以瑾讓宮女上前給他更衣。
“孤自己來?!币笮顾砷_他的手腕,抬眼一看,看見他手腕內(nèi)側(cè)紅色的月牙印,“攝政王,你手傷了?!?
“無礙?!睖匾澡搅诵渥樱谧×四莻?,面上云淡風(fēng)輕,并不在意的模樣。
殷玄夜:“……”
他余光掃了眼溫以瑾,他是為數(shù)不多知曉溫以瑾真面目的人,這般平和的表現(xiàn),當(dāng)真是不像他了,這次大病初愈,連那時常伴隨著他的那種陰測測的感覺都給治了去了。
待他換上干凈衣裳后,兩人一起去見了林太傅,林太傅年歲已高,那心里頭卻如明鏡,聽溫以瑾說讓他教導(dǎo)殷玄夜,原先還以為有什么陰謀,不想真這般順利的讓他見到了陛下。
溫以瑾沒待多久,便自行告退了。
他此般異于往常的行徑,不得不讓人多想。
然而他又確實沒有什么異動。
溫以瑾此后經(jīng)常會去宮中探望殷玄夜,坐一會聽聽他近來的學(xué)習(xí)成果,然后便離開,偶爾興起,會帶一些好吃的給他,或者給他講講民間有趣的故事。
他沒有刻意的去消除覆蓋那過往留下的隔閡,只是耐心的去引導(dǎo)兩人的關(guān)系,走向一個對雙方都更有益處的方向。
慢慢的,殷玄夜對他的到來,便也多了幾分期待。
宮中殷玄夜身邊的人,他沒有換,只是讓人傳話敲打了一番,那些人得到指示,摸不清主子的想法,卻也不敢多問。
殷玄夜發(fā)覺身邊的宮女和太監(jiān)們,近幾日鮮少對他說起外面玩鬧的趣事了,也不帶他去玩了,對他態(tài)度也恭敬了許多。
午時是太陽最為猛烈的時候,天氣越發(fā)的炎熱。
宮中宮闕重疊,紅墻綠瓦,殿宇巍峨,陽光曬的地面發(fā)燙,隨從舉著傘,置于溫以瑾的發(fā)頂,溫以瑾行走在這長長的回廊之中,一路到了殷玄夜的宮殿。
溫以瑾體寒,在這么炎熱的天氣,手指還是涼的,得知殷玄夜還在聽太傅講課,他去了偏殿,讓他的隨從把奏折也帶去了偏殿。
一個時辰過后,外間傳來了隱約的請安聲,溫以瑾抬起頭來,便見門口迎面走來一人。
“攝政王,你來找孤了?”
人未到聲先至。
“微臣見過陛下?!奔幢闶侵挥袃扇嗽冢瑴匾澡看我捕际鞘囟Y,和從前那敷衍并不一樣。
“不必多禮?!币笮箚?,“你來找孤,是何事?”
“陛下這幾日所學(xué),可有學(xué)到什么?”
殷玄夜聳了聳鼻尖:“你是來考孤的不成?”
溫以瑾輕笑一聲:“不敢?!?
他將一疊批好的奏折放在他面前,“還請陛下過目,之后且同臣說說,有何問題。”
殷玄夜看著那奏折,又看了看溫以瑾。
溫以瑾道:“陛下年歲已經(jīng)不小,該學(xué)著處理朝政了?!?
殷玄夜見他今日來,還真沒了別的事,他板著一張小臉,認(rèn)真的看著奏折,模樣有了幾分帝王之相,若是好好栽培,來日可望成為明君。
在他登基之前,先皇便是將他往未來君主培養(yǎng),根基打的牢固,這三年也未曾荒廢。
先皇留給殷玄夜留下的忠臣,許多都被溫以瑾把控著動向,且他有不少他們的把柄,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溫以瑾常常讓他們看到殷玄夜好動的模樣,讓他們以為帝王被養(yǎng)成了個貪玩的性子,敢怒不敢。
實則殷玄夜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稚子,他知道溫以瑾打的主意,只是發(fā)覺時為時已晚,身邊可用之人寥寥無幾。
……
在殷玄夜看完奏折之后,溫以瑾同他探討了奏折中的幾個問題,他的回答叫溫以瑾還算滿意。
他拿出一物,放在了桌上。
“這是何物?”殷玄夜新奇的看著桌上那被黃紙包著的東西。
“陛下不如自己親自打開看看。”溫以瑾說,嗓子說話說的多了,便容易發(fā)癢,他偏頭咳了兩聲。
殷玄夜聽了他的話,去打開了那紙包,見著里面放著兩串紅彤彤包裹著糖衣的糖葫蘆,他眸子睜大了些。
溫以瑾瞧著他這模樣有些憨態(tài)可掬,笑了笑,說:“前幾日走在街頭,瞧見兩個同你一般大小的少年人,圍著那買糖葫蘆的小販,眼睛里都像是放光的,臣便想著,給陛下也帶兩串,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也會露出那般的模樣。”
“孤才不會。”殷玄夜拿出一串糖葫蘆,嗅了嗅,“這味道倒是甜滋滋的?!?
“陛下嘗嘗?”
宮中帝王的吃食,都是要經(jīng)過嚴(yán)格流程的,也只有溫以瑾能這般給他帶吃的。
殷玄夜一口咬下去,牙齒咬破了糖葫蘆的糖衣,腮幫子一股一股的,似倉鼠一般,接著,他小臉一皺,腮幫子也鼓著不動了,他緩了好一會兒,瞪著眼睛看向了溫以瑾。
溫以瑾一見他這表情,就知道大概率是吃到酸的了,他忍住嘴角笑意,“陛下,可還好吃?”
殷玄夜:“唔唔唔,唔唔唔!”
“陛下說什么?”溫以瑾問,“臣聽不清?!?
過了好半響,殷玄夜才找到帕子,把嘴里的糖葫蘆給吐了,“攝政王,你耍孤!”
“臣惶恐?!?
“一點也不甜!”
“怎么會呢?”溫以瑾說,“那日臣見那兩少年郎拿到糖葫蘆,開心得不行?!?
“那你且嘗嘗?!币笮拱烟呛J遞給他。
溫以瑾接過,唇色淺淡的薄唇微張,咬下一顆糖葫蘆,面色無異的咀嚼,吞下,殷玄夜狐疑的盯著他,“不酸?”
溫以瑾:“不酸。”
他把糖葫蘆放了回去。
“慢著?!币笮菇凶∷?,“孤再嘗嘗?!?
于是,溫以瑾再次見到了殷玄夜被酸的皺著一張小臉的神態(tài),忍不住偏頭輕笑,殷玄夜也反應(yīng)過來,溫以瑾這是故意誘他上鉤。
這段時間,溫以瑾變得生動有溫度了許多,殷玄夜不討厭這樣的他。
“今日便就到這了?!睖匾澡?,“微臣告退?!?
他轉(zhuǎn)身離去,一名太監(jiān)為他引路,往外走到宮殿出口時,太監(jiān)觀周圍沒人,才道:“王爺,這幾日陛下身邊的李公公,和那陳王府接觸過,可要仔細(xì)查一查此事?”
那陳王府,便是先皇給殷玄夜留的人手之一。
“不必。”溫以瑾說,出去時,腳下又頓了頓,“查查那李公公什么來頭?!?
“是?!碧O(jiān)把他送到了出口,便止了步伐。
宮殿內(nèi),殷玄夜坐在桌子前邊,身旁的小太監(jiān)給他沏茶,“陛下,這攝政王恐怕沒安好心?!?
“孤知道?!?
“這是國舅爺托人帶進(jìn)來的信?!碧O(jiān)從胸口拿出一封信遞給他。
殷玄夜拆開信看了眼,信的前半段,是問候他在皇宮里過的如何,而后半段,便是說和陳王已和搭上線,并說溫以瑾待他好,只是表面,叫他萬萬不要被蠱惑。
“母后近日如何了?”殷玄夜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