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教約了清微真人一起喝茶，這是兩人在大選之后首次私下會晤。

許多人都很關(guān)注這次會晤，不過很少有人能知道兩人到底談了什么。

見面的地點選在了紫霄宮的微明殿中，大掌教的秘書宮教鈞和清微真人的秘書沈玉卿在上茶之后就離開了，殿內(nèi)只有兩人。

這種私密談話的尺度必然很大，許多不好在議事上說的話，不好在公開場合說的話，甚至是相當不正確的話，都可以說了。

還是那方不那么嚴肅的小茶幾，上次齊玄素等人就是在這里議定了有關(guān)重開陸地商路的事宜。這張小茶幾其實是故意為之，從五代大掌教開始，歷經(jīng)三任大掌教，還有可能迎來第四任大掌教，也算是見證了歷史的變遷。

大掌教和清微真人相對而坐，各自向后靠在椅背上，比較放松。

不過兩人談及的事情并沒有看起來那么輕松。

畢竟兩人的身份擺在這里，不是庸俗婦人，不可能專門說些家長里短。對于他們來說，這種小事偶爾提一句就夠了，沒必要專門拿出來說。

“關(guān)于鳳麟洲和南洋的攘道派，讓我有了許多思考，道門經(jīng)過近二百年的擴張之后，擁有了遠超歷朝歷代的最大版圖，可我們面臨的問題也更加復(fù)雜，你親自負責了鳳麟洲戰(zhàn)事，應(yīng)該深有感觸才是?！贝笳平涕_門見山。

清微真人道：“我最大的感觸就是，許多矛盾并非孤立存在的，而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結(jié)果?！?

大掌教道：“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就不說那些正確的廢話了，在我看來，如今有四個因素困擾著道門，是我們短時間內(nèi)無法解決的。

“第一個因素，道門的核心世家掌權(quán)，既然是核心世家掌握了大權(quán)，那么必然存在核心世家之外的道門內(nèi)部勢力。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我們已經(jīng)是七代弟子，也在這個定律之內(nèi)。他們不甘于道門的權(quán)力集中在部分核心世家的手中，要求分配更多的權(quán)力和利益，但因為他們?nèi)耘f是道門的一員，在道門的統(tǒng)治之下，又比其他非道門之人好上太多，所以他們是斗而不破，訴求是分更多的餅，既要更多的權(quán)力和利益，又不愿意離開道門或者推翻道門?！?

清微真人道：“王教鶴算是這類人的代表了，雖然鎮(zhèn)壓了王教鶴，但可以預(yù)見，日后還會有更多的王教鶴，本質(zhì)上權(quán)力和利益的分配問題不解決，這類問題就會層出不窮。”

大掌教接著說道：“第二個因素就是海外之地，準確來說就是西道門和南大陸的問題，我們給了大量的支援，肯定是有所求的，可西道門也有自己的利益訴求，現(xiàn)在有蒸汽福音的威脅，他們當然愿意在道門面前低頭，可當外部威脅消失的時候，他們必然會謀求所謂的‘獨立’，企圖擺脫道門的控制和影響，使自己成為單獨的一極。”

清微真人道：“關(guān)于這個問題，當初的金闕議事就已經(jīng)討論過，我記得那是天淵第一次列席金闕議事，我當時就反對此事。一個全權(quán)道門特使是不夠的，道門必須深度干涉西道門，強力掌控西道門，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推動西道門重歸道門?！?

大掌教倒是沒有生氣：“此一時，彼一時。”

清微真人知道大掌教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也許兩人之間可以達成某些共識。

不過大掌教并沒有深入談及這個問題，轉(zhuǎn)而說道：“第三個因素來自地方勢力，這些地方勢力并非中原的實力派，而是鳳麟洲葦原國、南洋大虞國，也包括西域部分地區(qū)、新羅等地，這些地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屬于中原王朝的國家形態(tài)，這些地方的反抗勢力是以道門內(nèi)部的某些人和當?shù)乇就羷萘狭鞯男问酱嬖凇?

“正如我剛才說的第一個因素，道門內(nèi)部一些人的訴求無法在道門得到滿足，那么他們勢必會去尋找能夠滿足他們利益的地方，道門如何起家，他們就照貓畫虎。當?shù)乇就羷萘χ胁糠秩艘娮R了道門的強大之后，迫切地想要得到這種力量，以求擺脫道門的控制。于是雙方一拍即合，一邊從道門挖掘優(yōu)秀人才，一邊又在暗中玩兩面派。”

清微真人道：“這種地方本土勢力的典型代表就是陳書華，王教鶴與陳書華的聯(lián)合幾乎是必然，道門強大時，他們只是謀求更大的權(quán)力和更多的利益，可當?shù)篱T衰弱時，他們就會謀求脫離道門，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大掌教道：“比起南洋，我認為鳳麟洲的問題只會更加嚴重，相較于歷代祖師的開拓，你我算是守成之人，這些問題不能不考慮，我們不能讓祖師們傳下的基業(yè)毀在我們手上，那是要上史書的?！?

其實還有一點是大掌教沒有提及可清微真人心知肚明的，那就是大玄朝廷，這個“下道門”才是最大的本土勢力，也是對道門威脅最大的。其他地方還能說是癬疥之疾，大玄朝廷卻是房間里的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