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我看到拔都汗走了出來。在開戰(zhàn)前,東華真人就下了活捉拔都汗的命令,道門還專門下發(fā)了拔都汗的留影,用以對照,以免放跑了拔都汗。所以我雖然沒見過拔都汗,但還是能一眼認出拔都汗。當時在拔都汗的身旁還跟著一個人?!?
齊玄素立刻問道:“什么人?”
江別承臉上露出幾分驚懼神色:“是一個女人。乍一看,就好像一個剪影,穿著雪白的衣服,戴著寶冠,赤著雙足,一塵不染,遠遠看去,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人物。她給我的感覺比所有人都要虛假,就好像是看地氣回溯里的留影一樣,根本不屬于……”
江別承想了很久,才想出了相對恰切的形容:“根本不屬于現(xiàn)在,又好像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始終隔著一層壁障隔膜?!?
江別承頓了頓,略微平復心境,接著說道:“拔都汗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不過我很肯定,這個女人發(fā)現(xiàn)我了,她狀若無意地朝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就在我們目光接觸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同時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懼?!?
“都說‘起舞弄清影’,這名女子就像太陰真君一般,舉手投足之間美得不可方物,輕移蓮步之間,仿佛隨時都會乘風歸去,可在這種美麗之下,卻透著一種難以說的詭異氣息,就是我前面說的,她不像人間之人,甚至與陰物、古神化身也截然不同,與整個人間都格格不入。就好像在寫實的油畫中添了一筆水墨寫意?!?
“好在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沒有對我出手,也沒有告知拔都汗,就這么離開了。我也算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人,自以為從沒怕過死,可這一次,我是真怕了,竟然沒敢跟上去,就躲在一旁,直到拔都汗和這個女子徹底走遠之后,我才出來。死不怕,就怕死得不明不白,死于刀兵火器是一回事,死得莫名其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種怕,有些像來自未知的恐懼,又像來自血脈的本能恐懼。”
“然后我壯著膽子去了那座宅邸,結(jié)果看到那名金帳將領(lǐng)死在了里面,胸口上有個大洞,心臟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在不遠處還有一尊石佛?!?
“不同于尋常的佛像,這是一座獨眼佛像,不是瞎了一只眼,而是佛像的五官都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眼睛,占據(jù)了整個臉部。我沒敢?guī)ё吣亲鸱鹣?,而是立刻逃離此地,重新返回大部隊?!?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里,我不知道甲申靈官那邊都發(fā)生了什么,我也沒有多想,當時我滿腦子都是拔都汗和那個女人。當我再次見到拔都汗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了,就在那座神殿中,保持著跪拜的姿勢,頭磕在地上,手心朝上,氣絕身亡。而那個女人則不知去向?!?
齊玄素取出那本金屬封面的書,讓江別承看了一眼:“你說的獨眼佛,是不是這樣的眼睛?”
江別承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恐神色,差點失控,好在張月鹿及時給他用了慈航一脈的“蓮咒”,這才穩(wěn)定下來。
勉強平靜下來的江別承整個人幾乎是攤在椅子上,就像是一條離開水的魚,不斷喘著粗氣:“就是這樣的眼睛,而且、而且我見過這本書,這是拔都汗的東西,當時他把這本書用鎖鏈掛在腰間,可他死的時候,這本書已經(jīng)不在了。”
齊玄素再次與張月鹿對視一眼:“獨眼佛,果然與佛門有關(guān)?!?
張月鹿若有所思道:“其實獨眼佛也好,‘長生天’也罷,都是它披著的一層皮,它就像畫皮一樣,惡鬼披上用彩筆繪畫的人皮,裝扮成一個令人心愛的美女,耍弄各種欺騙手段,以達到裂人腹、掏人心的目的。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十分古怪的女人也是一種‘畫皮’?只不過披皮的存在并非惡鬼罷了?!?
齊玄素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認為這個女人是域外天魔的容器。”
張月鹿點了點頭。
齊玄素道:“現(xiàn)在看來,這個女人的身份一定要弄清楚。很顯然,拔都汗只是一個傀儡,用完就能隨手扔掉,這個女人才是關(guān)鍵,也可以說是西庭之事的幕后黑手,如今域外天魔想要干涉人間,本體降臨幾乎是做不到的,必須有一個抓點,這個女人多半就扮演了這樣的角色?!?
張月鹿的思路卻沒有跟著齊玄素走,而是說道:“獨眼佛,你不覺得有些耳熟嗎?”
齊玄素問道:“你想起什么了?”
張月鹿道:“金帳入主中原之后,長河多次決口,然后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白蓮教起義,其中有句口號?!?
齊玄素也想起來了:“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張月鹿道:“云夢澤發(fā)生神異,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