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白蓮教在南,太平教在北,兩家遙相呼應(yīng),竟是天下大亂的局面。
殷正心也不怕連累岳父,只因白蓮教已經(jīng)打下吳州,只剩下上清府仰仗云錦山苦苦支撐,那里算是半個自己人地盤,朝廷就是想要誅他九族,也沒那個本事。
年輕的龍武帝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道圣旨下去,竟是捅出了一個天大的婁子。就算太平教要剿,也得等到穩(wěn)定了江南的形勢再說,如今一下子變成南北皆亂,甚至京師里也有太平教的信徒,這就取死之道了。
殷正心也是恨極了李知性,第一時間自然是擴軍,以八百鬼帥為根本,擴編為八萬大軍,第二時間就是攻打齊州。
于是齊州陷落。李知性乘船逃往遼東。
朝廷面對如此局面,只得請遼東入關(guān)平叛。
遼東卻按兵不動,大有黃雀在后的架勢。
無可奈何,龍武帝只得開出更大的價碼:請遼王入京為相,主持朝政,不僅允許開府治事,而且允許遼王攜帶一支千余人的衛(wèi)隊。這差不多相當于過去的劍履上殿了。
遼王斟酌再三,決意上京,足足帶了三千人的衛(wèi)隊,兩千人駐扎在城外,剩余千人跟隨他進駐京師。
其實殺一個遼王容易,關(guān)鍵是殺了之后怎么辦,還有那么多遼東鐵騎,殺得掉嗎?誰來平定太平教和白蓮教?
雖然親王已經(jīng)是超品,但皇帝還是加封遼王為太保、上柱國、特進光祿大夫。
李知性則是留守遼東關(guān)外,先前五娘問李知性如何用秦家人打天下,如今便大體看出幾分眉目了。
就在此時,又有人前來觀戰(zhàn),而且地位極高,便是大掌教和皇帝也有所示意。
來人分別是道門的清微真人和儒門大祭酒程太淵。
不過兩人沒去大掌教和皇帝那邊,而是遠遠觀棋。
程太淵見殷正心打下齊州,剛好對應(yīng)了現(xiàn)實人間的情況,不由道:“倒是奇了,這位小掌教從哪里學來這些太平教的手段?”
清微真人意有所指道:“大約是師父教的?!?
“大掌教?”程太淵將信將疑。
清微真人道:“當然不是大掌教,而是以前的師父?!?
程太淵也沒有深問,轉(zhuǎn)而說道:“以我們?nèi)彘T的角度來看,有違忠孝之道?!?
清微真人道:“我們道門不講忠孝?!?
程太淵一挑眉:“不忠不孝?”
清微真人道:“忠是忠,孝是孝。有忠,有孝,沒有忠孝?!?
“在過去,忠是恪盡職守,而臣對君的忠,其實是雙向的,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腹心;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讎。誰也不欠誰的?!?
“可自從天下一統(tǒng),‘忠’的含義就變了,從君臣之間的雙向負責變成了臣對君的單項義務(wù),變成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實仔細一想,這個道理就站不住腳,任誰也要問一句,憑什么呢?你讓我死我就得死,寧有種乎?”
“所以儒門發(fā)明了家國一體的說法,在家是孝子,在外是忠臣,移孝作忠,外儒內(nèi)法。于是才有了‘忠孝’的說法?!?
“過去,忠是忠,孝是孝。逐漸變?yōu)?,忠就是孝,孝就是忠。君不再是君,而是君父,臣不再是臣,而是臣子。君臣變成了父子,君王成為了所有人的父親,對君王忠誠就是對父親孝順,偷換概念,君君父父由此而來。故而,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本質(zhì)上就是提倡對君王的絕對忠誠,可君王卻不用負任何責任?!?
“父親生養(yǎng)了我,孝順父親是應(yīng)該的。君王不曾生養(yǎng)天下人反而讓天下人供養(yǎng),哪有這樣的父親?又是憑什么呢?莫說什么君王為天下開太平,若沒有天下人的支持,君王一人開得太平嗎?”
“道門正是反對這種不負責任的君主制度,所以才不提倡‘忠孝’,忠誠就是忠誠,孝順就是孝順,沒有什么‘忠就是孝’?!?
“時至今日,道門內(nèi)部仍舊有許多這類思想的遺毒,將大掌教視作父親,將金闕視作母親,私下稱呼什么‘金母’,想盡辦法要在自己頭上再加一個父母,說白了就是君父思想作祟,有違平等,這是必須要警惕的?!?
清微真人的話講完,程太淵的臉色已經(jīng)不太好看,說道:“歪曲圣人義理,難怪人家都說清微真人是李家叛逆,誠不欺我?!?
皇帝也看了清微真人一眼,面無表情。
便在這時,五娘跟小殷耳語幾句,小殷大聲道:“大祭酒這話不對。”
程太淵望向小殷。
小殷根本不怕,還做了個鬼臉。
大掌教開口道:“小殷,大祭酒的話哪里不對?”
小殷大聲道:“玄圣也曾被稱作李家叛逆,難道玄圣也歪曲圣人義理了嗎?”
這就把天聊死了,哪怕是皇帝,也不敢公然否定玄圣。
大掌教笑了笑:“小殷,你說的有道理。那你說,應(yīng)該如何評價清微真人的話?”
小殷眼珠子一轉(zhuǎn),說道:“有玄圣遺風?!?
大掌教說了一個字:“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