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嘴角泌著血,撐著身子站起來,雙拳緊握,望著那邊行禽獸之事的官兵。
身邊的男人趕忙攔到他身前,小聲的說著:
“你改變不了什么,只會枉送了自己的性命,三思啊。”.
男人看著他腮線隱隱,似咬碎了后槽牙一般,雙拳握的發(fā)顫,赤紅著眼睛,眼中冒著怒火。
男人輕嘆了一聲,拽著他,將他拽到了樹根下靠坐下來,不去看那樣一幕。
“世道亂的時候,女人就不是人......”那人說著嗤笑了一聲,道:“不止是女人,是老百姓都不是人,男人女人都一樣。她們今夜遭遇這么一場,明天說不定能從這些官爺手里換些吃的。若是有些會來事兒的,說不定就傍上個官爺,不必上堤壩了。我們這一趟去的,十個人里面有一個人活下來就十分難得了,清淤撈沙的事兒,隨時會葬身波濤,埋到河沙下面,永不見尸骨?!?
他說完,見啞巴男人垂首,只額角血管微突,不知在想著什么。
“我看你像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讀過書吧?我也跟著鎮(zhèn)上的私塾讀過兩年。你應(yīng)該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死了就死了,史書上連個影兒都見不到,只會寫‘豫州大災(zāi),饑民無數(shù)’?;蚴亲痂幍钅俏幌胫獋€千秋萬載的身后名,將這一筆也劃去,幾百幾千年后,誰還知道我們豫州洪災(zāi)饑荒十戶九空,誰還記得我們?nèi)ヌ盍它S河的泥沙?只有王公貴族的風(fēng)雅,皇子公主的風(fēng)流,天子圣明的政績?!?
他說完,看到啞巴垂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神色萎頓,他拍了拍啞巴的肩膀道:
“我聽你爹喊你阿福,我賤名王二狗,以后同路便做個伴兒,你也不必悲觀,人只要活著,總歸是有指望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聽說,當(dāng)今天子的祖上還是牧馬郎,比我們也高貴不到哪兒去。若是我們僥幸活了下來,誰有知道將來我們不能做出一番成就呢?!?
他說完,見啞巴抬頭看著他,眸中是一種很微妙的目光。
他怔愣了一下后笑了笑道:
“快休息吧,天不亮就要趕路,那邊的事情不去聽不去想就好了,世間太多不平事,我們手中無權(quán),又不能斬盡不平人,便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吧?!?
男人說完,確定他不會再去鬧事了,才靠著樹睡去了。
周戈淵靠著樹,看著樹影間隱隱綽綽的月色,直到耳邊女人的哭求聲停止了,他才面無表情的垂目。
原來,脫去了華麗的王袍,沒有了權(quán)勢的光環(huán),他也是苦苦掙扎的螻蟻,是不值一提的蕓蕓眾生。
史書上不會記載螻蟻,可是歷史的一?;覊m落在螻蟻身上,便是一座無法跨越的大山。
原來,這就是阿音心中的渴望和野心。
天沒亮又要繼續(xù)上路了,一路向北,去黃河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