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因為長安最近太過悶熱而惹惱了某位人間至尊,又或是因為趙泛舟以及鴻臚寺上下的表現(xiàn)都不盡如人意才是惹惱他的緣故,在他走出御書房在院子里駐足抬頭瞪了一眼天穹之后不久,雨就淅淅瀝瀝的下來了,到后半夜就成瓢潑之勢,清晨就又乖巧的停了。
雨洗過的竹林顯得好看了不少,像是一個個挺拔的少年在肆意展示自己的朝氣。
竹林這邊就是葉無坷經(jīng)常練功的地方,另一邊就是那座高清澄已經(jīng)隱居月余的獨院。
她已經(jīng)安心看書這么久極少走出院門,在書院里的無人打擾曾是她的最喜歡之一。
也不知今日怎么了,一清早洗漱之后泡了熱茶在稻草蒲團上盤膝而坐的高姑娘有些心浮氣躁。
明明雨后的空氣極好,明明院子里的花兒開的極好,明明昨夜才發(fā)現(xiàn)一本有意思的古籍也極好,可就是沉穩(wěn)不下心境。
高清澄干脆起身,師父說過,讀書不能讀進去那就不要糟蹋了書里的文字,問一聲看過嗎回一句看過了,書里寫了些什么卻記不起只片語,那是褻瀆。
對書的褻瀆還可以再找時間安安靜靜的彌補回來,對時間的褻瀆再怎么誠心懺悔也補不回來。
所以師父也說過,如果沒法靜心讀書那就練劍,如果沒法靜心練劍就去廷尉府里看看卷宗,連卷宗都看不下去那就走出去看看山水也不算糟蹋了大好時光。
慰此心慰此生心滿意足,又不只是讀書學(xué)習(xí)這一種。
所以高清澄放下書冊緩步走到那棵細高細高的柿子樹下,拿起木劍,如以往一樣隨意一劍刺出,卻并沒有如以往那樣隨意但精準(zhǔn)的刺進銅環(huán)。
她微微一怔。
這心浮氣躁似乎來的有些兇猛,是她以前修行那么多年來都未曾見過的心魔大妖。
于是她告訴自己必須有所取舍,心境的問題還需問心,問別人的心解不了自己心里的題,可問心之事最難也是問己心。
但她是高清澄,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沒有取舍決斷的人。
于是她問心說:就暫且與那個無事村的臭小子斷了來往如何?
一劍刺出,劍依然不入銅環(huán),可見心境之事,此問不能解。
于是她再問心:那就嫁給他咯。
一劍刺出,正中銅環(huán),絲滑圓潤沒有一點兒磕碰。
高清澄把劍隨手戳在地上,微微沉吟片刻,賞了自己一句:“呸!”
背著手回去讀書了,竟是莫名其妙的心境沉穩(wěn)回來,捧著書冊看的津津有味,逐漸沉入進去變成了那個世外人。
第一句問心說要斷,其實哪里舍得斷,不過是暫且的舍,可即便如此也沒能解決那心浮氣躁,反而讓心浮氣躁反撲的更兇猛了些。
第二句問心......莫名開心。
當(dāng)然,不可對外人道也。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沒有取舍決斷的人,又誰規(guī)定了取舍決斷非得是其中最惹人討厭的后三個字?
反正重新穩(wěn)了心境的高姑娘覺得問心有答,便是解心的最好辦法。
而此時站在竹林另一側(cè)的傻小子第五百次鼓起勇氣想去敲敲人家院門,但還是沒能邁過他心里那道看起來不怎么險惡卻屬實難以隨便翻越過去的山門。
他心中的險惡也不是什么真的險惡,只一句不打擾人家就是他邁不邁步的最大阻滯。
每次走到竹林邊他都會停下來,問心而不解的時候便會去薅竹葉,薅的在遠處大第樓高處隔窗能看到這一幕的銀發(fā)老人都有些心疼,讓老人家莫名其妙就想起來當(dāng)年冀州四頁書院里的竹子也十分倒霉。
于是今天葉無坷到竹林邊的時候就看到這里新立了一塊牌子:薅竹葉超過三片者罰銀一兩。
葉無坷心說這規(guī)矩真稀奇,瞄著自己來的。
正來回踱步想著該以什么樣的借口去敲敲那扇木門的時候,聽到身后有人喊了他一聲。
“葉無坷!”
葉無坷回頭,見是有陣子沒見的余百歲樂呵呵的跑過來。
一見面,余百歲就特意繞到葉無坷身后仔細看了看,然后贊不絕口:“翹,果然是真的翹。”
葉無坷:“??????。。。?!”
余百歲笑道:“昨夜里我冒雨夜游長安,乘船在小淮河上感受這潤物有聲的天道?!?
葉無坷:“說特么人話?!?
余百歲:“感受潤物有聲的什么道你別管,反正是聽說你在小淮河里已是名聲大噪,你都不知道傳聞有多熱鬧,最熱鬧的就是你已經(jīng)被評選為大寧男子第一美臀?!?
葉無坷:“......”
余百歲:“葉無坷啊葉無坷,你真是......江湖不見你卻已有你的傳說啊?!?
葉無坷摸了摸懷里,想找找那本三百六十五頁的冊子帶了沒有。
余百歲:“師父我好想你啊,一個月沒見你我想你想的都消瘦了好幾斤?!?
葉無坷道:“你才不會因為這種謠傳特意跑過來一趟,書院的那扇大門對你來說就是鬼門關(guān)一樣。”
余百歲嘿嘿笑:“我聽聞昨天夜里陛下發(fā)了脾氣,雖然沒有把趙泛舟罵的一無是處,但趙泛舟回去的時候臉都白了,且他回鴻臚寺之后就把手下人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他往前湊了湊:“我猜著和這次疏勒之行有關(guān),陛下都發(fā)脾氣,就說明事兒大了,之前我忘了求你,今天特意來補一次,去疏勒,你帶我唄?”
余百歲道:“你放心,我不給你添亂,說不定......唔,還有一件事!”
他眼神發(fā)亮:“我還聽說昨天有一位白衣僧進了長安,是棲山禪院的堂頭大和尚,據(jù)說他也要去疏勒,是為了迎回原本是咱中原的禪宗真經(jīng),好像叫什么三祖真經(jīng),共有十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