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好像是他很想和葉無坷說的。
他蹲下來,就在葉無坷面前蹲下來,輕而易舉的從葉無坷手里將那把削金斷玉的匕首拿了過去,這個過程輕松到讓葉無坷懷疑匕首是他自己遞過去的。
“我先帶走,你還不配擁有它?!?
白衣男子與葉無坷近在咫尺,他很認(rèn)真的看著葉無坷的雙眸。
“村子里很好嗎?”
他問。
葉無坷沒回答。
白衣男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來很好,你不愿在敵人面前提及的只片語,該是你在乎的一切......很好就好。”
他起身的時候,一只手扶著葉無坷站起來,然后他往前壓了壓身子,在葉無坷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你有你活著的意義,而我不朽?!?
砰地一聲!
在葉無坷被這句話震撼到的時候,白衣男子一拳轟在葉無坷的小腹,一拳,葉無坷倒飛出去。
“我看不出,你怎么才能不再弱小,那座叫大慈悲的山,最高處也觸及不到長安城墻最下邊的磚?!?
說完這句話白衣男子轉(zhuǎn)身走了,和所有人離開的感覺都不一樣,世上的人只要活著,離開也依然在這個世上,而白衣男子的每一次離開,仿佛都是退出了這個世界。
也是在這一刻,挨了一記重拳的葉無坷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的血脈重新通順起來,剛才那讓他幾乎窒息的麻痹感,潮水一樣退去。
他艱難的扶著墻壁起身,然后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手里竟然握著殺死典從年的那把刀,那把斷刀。
“葉無坷!”
就在這一刻,趙康帶著御史右臺的人急匆匆趕來,在他身后還有當(dāng)?shù)毓俑娜?,以及剩下的刑部的人?
“你干了什么!”
趙康一聲咆哮。
刷地一聲長劍出鞘,劍尖遙遙指著葉無坷:“放下你手里的刀!不要亂動!”
刑部的人已經(jīng)沖過去,圍在典從年的尸體旁邊,有人猛的回頭看向葉無坷,眼神能殺人一樣。
“葉無坷!”
一名刑部官差起身朝著葉無坷撲過來,腰刀出鞘。
當(dāng)?shù)囊宦?,那把刀被一股極為詭異的力度挑飛。
趙康跨步攔在葉無坷身前:“誰也不要輕舉妄動,典大人的死未必和他有關(guān)?!?
那名被擊飛了佩刀的刑部官差嘶吼起來:“他手里就是典主事的刀!不是他殺了典主事又是誰!”
刷,刷刷刷......
刑部的人全都過來了,一邊走一邊將佩刀抽出。
“誰也不能動他?!?
趙康道:“你們都是刑部的人,不該執(zhí)法違法,別說沒人能證明是葉無坷殺了典主事,就算是他殺了,也要把他帶回長安受審。”
可哪怕他這樣說,全都紅了眼睛的刑部官差依然在圍攏過來。
“人不是我殺的,我見到兇手了,但我不是他的對手,他穿一身白衣,我不久之前在茶樓門口見過他一次......”
葉無坷機(jī)械似的說著,腦海里卻在急速的回憶著關(guān)于那個白衣男子的一切。
“趙行使。”
一名刑部官差以刀指向趙康:“請你讓開,就算我們現(xiàn)在不殺葉無坷,也得是我們刑部的人把他拿了帶回長安?!?
趙康寸步不讓:“你們帶不走他,除了右臺的人誰也帶不走他?!?
沒有人再說話,只有一步一步靠近的沙沙聲。
“別說大話?!?
一道人影像落葉一般旋過來,輕飄飄的落在葉無坷身邊。
“右臺也帶不走他?!?
書院教習(xí)沐山色側(cè)頭看了看葉無坷,他第一次在這個雙目純澈的少年眼睛里看到了世界本該如此的復(fù)雜。
他忽然有些害怕這樣的復(fù)雜一旦完全占據(jù)這少年雙眸,那連大慈悲山上的雪都不再干凈了。
他想拍拍這個少年的肩膀,告訴他,你真的不該離開那座山,不該離開那個村。
可是這個少年,已經(jīng)離開那座山那個村了。
所以他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告訴他:“你是要去書院的客人,沒有人能在你到達(dá)書院之前把你帶到別的地方去?!?
他看似隨意的把雙臂抱在胸前,寬袍大袖便遮住了一側(cè)肋部的淡淡血跡。
“沐先生!”
趙康率先說道:“現(xiàn)在書院還要插手,確實(shí)有些過分?!?
一句話,讓原本與他針鋒相對的那些刑部官差,瞬間就變成了他的盟友,所有人都站在了沐山色的對面。
沐山色對于這樣的質(zhì)問,只是很隨意的聳了聳肩膀,在聳肩的同時,更隨意的撇了撇嘴。
趙康深吸一口氣,但依然讓劍尖指著地。
他說:“沐先生之前可以不給理由,但現(xiàn)在不給個理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理由么?”
沐山色想了想后說道:“我記得他是從一個叫無事村的地方出來的,無事村真是個好名字,理由就是這個名字大概能保佑村民平安無事?”
趙康搖頭:“這不是個好理由,什么村也保佑不了任何人平安無事?!?
沐山色微笑道:“那我換一個理由......我粗通拳腳,夠不夠?”
趙康沉默良久,收劍轉(zhuǎn)身走了:“我希望沐先生把他帶到長安后,他能去他該去的地方?!?
刑部的人怒視了一會兒,最終也抬起兩具尸體離開。
沐山色笑了笑說:“謝謝。”
然后看向葉無坷:“說謝謝?!?
三個字才出口,身子忽然歪了一下,再看時,肋部的血已經(jīng)浸透了半邊長衫。